（一）

吕光攻下龟兹(库车)，也如愿得到了居于龟兹的西域高僧鸠摩罗什。

“丝绸之路”，年由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最早造词。初指西汉张骞凿通西域，东汉甘英抵达里海时开辟出来的通道，因丝绸为商道大宗商品而得名。后为古代中国对外交流通道之统称。以地域分：有西北路、草原路、南方路和海路。对西北路、海路，耳熟能详焉。其实，北方游牧民族开辟出来草原丝路，和经滇缅至印度的南方丝路，更早，自春秋战国伊始。

古代丝绸之路上，瓜瓞连绵的商旅驼队里，往往夹杂有求法僧或曰行脚僧。或独行僧，更多时候是聪明地尾随之于骆驼商队，好结伴食宿，和减轻一点戈壁跋涉中的孤独感。

自汉唐以下，去印度取经的亦绝不止玄奘一人，典籍中有名有姓的求法僧，有案可稽即千余名。说白了，佛教是和骆驼商队一起从西方传过来。

苦行之于漫漫丝路上的中国求法僧，比凿空西域的张骞班固，走得更西、更远，其中不乏涵雍丰富的文化理想主义者。

东汉杨玄之《洛阳伽兰记》记载：白马寺，汉明帝所立也。佛入中国之始，寺在夕阳门外三里御道南。帝梦金神，长丈六，项背日月光明。井神号曰佛。遣使向西域求之。那得金像焉。时白马负经文而来，因以为名。

汉明帝遣使天竺，是管理西域人的政治需要，也有异国情趣。天堂之果西域的巨大葡萄和石榴已栽种在白马寺美丽的庭院里，贵族偶尔享用，即有优越感，庶民别想。

今维吾尔语圆葡萄曰由子姆，椭圆马奶子葡萄曰萨伊郫。葡萄酒呢，是唐太宗灭高昌国之后，唐朝才获得酿造葡萄酒的秘方。唐高祖李渊设宴，群臣几上各赐一盘葡萄。侍中陈叔达不食，袖之。高祖问其故，侍中答曰：母患口干症，听说葡萄最是生津消渴，贵而难求，故臣不忍食，以之奉母。

太祖太息曰：你毕竟还有可以奉上葡萄的母亲啊！呜咽泣下。

唐白居易诗云：“洛阳石榴，一实直牛。”其昂贵可知。

东汉朝廷引佛入殿供奉之，其神秘庄严氛围，倍使民众敬仰。

时汉朝西域语言不通，人民内心世界并未产生理解佛教的期求。到三国时战争频仍人世动乱，“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中国人开始意识到，庶民苦恼原来是人间共有，发现金发深眼窝的西域人，跟我们一样，也是人，这时佛教之门开始向苦难的中国敞开。

宗教必须解释为什么快乐转瞬即逝，忧愁亘古恒久这个让人类既困惑又恐慌的谜题。我们需要感受一种比我们自身更强大的力量。

时群雄割据，各路英雄为祈愿胜利，而把佛僧当做法师，部队中往往携法师同行。高僧，智者，知悉一切。这种人，西方称其先知，预言者，中国谓其诸葛亮。

高僧浮图澄于年到西晋都城洛阳，次年，匈奴陷洛阳并焚城，一时间城中奸淫掳掠，呈人间地狱惨状，七万五千人被杀，或自高楼抛下，或遭活埋。残虐在全城蔓延，道中殿内宴会，人肉与牛羊同缹而煮。面对实施暴行的匈奴头领们，浮图澄阻止道：------不能这样做！------为什么不能？

匈奴头领很惊奇，他们认为世界的原理即弱肉强食，或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代《狼图腾》风靡一时，亦亟赞狼性，似为贪腐立论张目。杀人是恶道理，怎样解释才能使野蛮人明白善的道理呢？止戈为武。使其听劝，首先须有止戈资本。浮图澄可以创造奇迹：------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

赵国主石虎之子死，浮图澄使死而复生。浮应精通医学和自然科学，时名僧多有这类本领。权宜之计被披上奇迹外衣。儒家信条是“不语怪力乱神”，不可能表演奇迹，他们连向匈奴施以教化的机会都没有过，而浮因此获取了信任，匈奴君主对浮图澄言听计从，建立众多寺院。浮于岁圆寂，或许他真的有超人的素质。浮图澄没留一字著述，在乱世中，比埋头译经更重要的佛事，是阻止野蛮人施暴。浮图澄门徒万余，其一高徒名道安。

《晋书》载：天竺人浮图澄，本姓帛（白）。帛（白）是龟兹（库车）国王的姓氏，国人多随国王姓。就像疏勒（喀什）人姓裴，于阗人姓尉迟一样。晋时中国人地理概念不清晰，也许以为龟兹即天竺了，浮图澄也许属于昭武九姓。

淝水之战前夸口“投鞭断流”的前秦苻坚，曾动员十万大军攻陷东晋重镇襄阳，他对宰相说：

-----我用兵十万攻下襄阳，得到的是一个半人。

道安算一个，名儒习凿齿算半个人。是说名僧价值连城。而道安却对苻坚说，------鸠摩罗什比我更有价值。

淝水大战前苻坚命将军吕光出征西域以巩固西方，并对他说：你一定要把鸠摩罗什请回来。吕光攻下龟兹（今库车），即闻前秦大败消息，吕光回不去了，后秦姚兴已控制长安。只有独立了。龟兹是富饶的绿洲，已归吕光，他自然会有做一城一国之主的愿望。但名僧鸠摩罗什表示反对，他说：------留此地为凶，向东行为吉。

鸠摩罗什出身于印度贵族，母亲是龟兹国王妹。他少时既享神童之誉，又在克什米尔、喀什兼修大乘、小乘佛法，时佛教界鸠的名声首屈一指，如日之升。此时鸠阻止吕光在龟兹立国，是因他本人有赴东方布教的意愿。

时中国陷于战乱，民心寻求佛教的救赎，如干渴祈望甘霖，鸠亦想随吕光赴东方传播佛教。心志坚定，且怀抱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才借吉凶之说奉劝吕光东归。

吕光率部带鸠摩罗什走到武威，建立后凉政权，武威即称凉州，凉州词。一说唐朝孕于凉州。五凉：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五世纪李暠在敦煌创立西凉。李暠，后世李唐李渊，李世民，李白，都自诩是西汉飞将军李广的后裔，祖籍陇西。

吕光对鸠摩罗什珍摄之至，怕别国觊觎鸠摩罗什，敏感，把他私密了。吕光要保留鸠的优秀基因，强迫性地给他娶了十个美女做老婆，使得鸠摩罗什苦不堪言。这样在武威，鸠不再做公开的宗教活动，埋头学习汉语和阅读中国古典。到中国布教，经典翻译至关重要。时西域龟兹语言属于波斯系印欧语系，鸠的母语是与汉语截然不同的语言，他必须掌握中国文字。鸠摩罗什在武威蛰伏十七年，刻苦学习中国文化。

吕光攻陷龟兹时，鸠摩罗什三十五岁（一说四十一）。十七年后，鸠摩罗什受后秦姚兴之邀到长安，至于离世，在八年时间里，翻译了三十五部计二百九十四卷佛经含《法华经》，这是超人的伟业。

鸠译经，语言风格与玄奘迥然有异。玄奘译经，逐字逐句，严谨，属于学术翻译；鸠译经，意译为主，把握经典主旨，更易使读者理解佛法的核心内容，其翻译语言流畅华美，富于文学性，这无疑与他深厚的汉语功力不无干系。

编辑：芩妞贾茹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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