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蒙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宁为长安草,不做边地花。

从孤悬海外“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的海南岛举家搬迁到西安即将两年,提笔写写行走长安两年来的点滴。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长安风土,存在于每一个普通的小人物,存在于一个个平凡的月夜,一个个平凡的唱曲。蓝田日暖,良玉生烟,采采流水,蓬蓬远春,在花开花落、月升月没的风清云淡中,寻找长安大地吹动了数千年的风土。

我有机会在秋天的早晨听曲江池畔飞霜枯荷秋虫最后的啼鸣,春光明媚中登临咸阳塬看孩子在咸阳宫殿遗址上自在奔跑风筝翻飞高舞,在冬日中午懒洋洋的阳光下听阿房宫台基遗址上陕西人开口唱起正宗秦腔,也在夏日骄阳进入秦岭烟水寻佛教祖庭终南隐士。

我有机会在年前的西周故都丰镐车马坑边捡到满满一捧金黄色的梧桐落叶,沿周平王东迁之路登白鹿塬买农家红枣馍馍,在汉长乐宫遗址细数年前宫殿圆石台基的数目。

有机会北上草原亲手抚摸秦长城斑驳砖石,有机会到杜甫自称“少陵野老”的少陵塬吃一大碗驴蹄子面,到王维终南山下的樊川别业临流静立,到大散关武关潼关虎牢关风陵渡追忆横刀纵马的铁血岁月……

三千年时光重重叠叠,光阴明灭不止,都是长安风土。

一个冬日的清晨来到丰镐遗址,这是西周王朝古都,长安地区第一次建立规模宏大的都市,始于此。长安记忆的源头也可追溯到此。

只是年的时光缓缓流淌过,岁月抚平一切创伤也掩埋一切悲伤,年前的盛世宛若从未存在的荣光,西周故城唯一可视的遗址,如今只有一个两车六马的车马坑,区区10平方米大小。这些地下沉睡遗迹,见识那些风起云涌的壮阔岁月,有什么古老秘密还藏在胸中尚未说不出口?

在丰镐地区挖掘的座墓葬中,腰坑墓座,占27.9%,其中西周早期腰坑墓87座,占同时期墓葬的47%。西周早期的腰坑墓主人是商遗民的埋葬形式。换而言之,居住在丰镐地区的殷商遗民接近人口总数的一半。商周曾经激烈对抗,有过不共戴天的灭国深仇,周王却把遗老遗少们从里之外的商都迁来沣水岸边,待之如子民,体面的过完余生,子孙后代皆为周人,与秦岭的风沣河的水融为一体。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成为古老戈族的一名族人,古戈族源远流长,商代就是贵族大国,周武王灭商后,戈族贵族随迁到丰镐,继续一个大族的血脉绵延,在周朝做官,继续为周子民,道之所在天下所归。古老戈族的青铜器刻有精美的族徽,无论商代早期,还是烽烟四起的商晚期,一直持续到西周定鼎天下之际,出土多件,足见朝代更迭之际,古老族群依然欣欣向荣延绵不绝。初次读姜子牙《六韬》,为其治国气势和仁道折服。看完丰镐古都的遗址,才对写下的文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天有常形,民有常生,与天下共其生,而天下静。

站在高12米,长米,面积54万平米的阿旁宫巨大前殿台基遗址上,追忆年前始皇帝惊天动地的雄心伟业,依然激情难抑。唐代大明宫三大殿之一的含元殿,台基遗址长度只有米,今日故宫最壮观的太和殿,大殿台基也才区区64米。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这是个风华绝代的伟大时代,年春秋乱世已经结束,期望千秋万代的大好江山正在起步,始皇帝发70万人力修阿房宫和皇陵。这是个什么概念呢?秦时全国人口两千万,劳动力人口一千万,军队规模两百万,始皇帝竟然动用了全国八分之一的可用劳力来修建死后的陵寝和生前的宫殿。一个帝国大厦将倾的不祥征兆,开始回响在古老的大地,火热的箭镞在冷雨中闻风起振,平静了15之后,难道要再走持续年血腥厮杀的记忆?

这让我想到一层很严肃的问题。

每次回家经过山东半岛的青岛、即墨和莱阳等地,都会特别感慨,这是古东夷人的故国,东夷人中的一支脉在上古时代远迁上万里路,从海滨出发,越过丘陵、平原、山脉、湖泊和荒原,西达甘肃天水落地生根。今年秋天特地驱车公里自西安到天水,寻找秦人故地。先不说秦人祖先子非在天水草原上为周王牧马的漫长岁月已不可察不可数,单说公元前年周平王离开丰镐东迁洛阳,秦人因里勤王有功被赐关中岐西之地。虽然关中已经被犬戎游牧民族占领,但秦终成为诸侯国,哪怕得到的仅仅是一纸口头承诺,也为这个漂泊卑微的族群带来莫大希望。

自此之后耗时年,秦人从天水出发,艰难征战,生生死死,与子同袍,多少兄弟姐妹抛尸敌人的刀剑之下,数百年间九移都城,遭遇天下卑秦、锁秦、抗秦,在铁与血的时代热浪中,秦人唱着战歌,为土地而战,为尊严而战,为生存而战。商鞅变法后又历经年时光,历经六代君王沉沉浮的统治,始皇帝嬴政才站在了泰山之巅祭告天地:昔日的西垂蛮国经过年生生不息的奋斗,正式成为天下的主人。这是何等壮阔的一幕!于是嬴政发70万人大修土木,两年后身死国又灭。百年如流水,富贵终冷灰。

向上之路如此艰险、漫长、曲折、壮丽、荡气回肠、风云激昂,向下之路竟朝夕可至。

这就是我想到的严肃问题:阴阳根本律是宇宙间最大的规律,阴阳转换的临界点何时出现?阴在阳中生,不在阳外生。阴阳,天地之道,万物纳纪,变化父母,生杀本始。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化生万物。阴阳在互根互生的动态运行中,总会存在阴阳转换临界点,临界点之后,下一个循环开始。

阿房宫和皇帝陵是秦人年盛极而衰的阴阳临界点。在这个可视的临界点出现之前,诸多征兆都在天空下跳跃显现。临界点一过,阴阳易位。

我的阴阳临界点在哪?过去的经历中何时出现过?阴阳临界点可以避免吗?由阳而阴有临界点,同样由阴向阳也有临界点,是争取早日到来还是延迟到来,是吉还是凶?静坐静思,有所悟。

安史一乱八年整,叛军烧杀掳掠,长安城成为人间地狱。平叛后唐明皇回到长安,昔日大好江山早已面目全非,昔日大唐盛世早已灰飞烟灭。一经战乱,人口锐减三分之二,万人就像秋风中的野草,像扬尘中的微粒,像天地间的虫蚁,都没了,都消失了。亲手缔造了大唐辉煌,又眼睁睁看着辉煌覆灭。

如果时间可以选择,我要回到华清池路旁做那个俯首痛哭的路人,我要当面见识杨贵妃所赠的臂环,当面见识英雄暮年垂老将死的唐明皇,当面见识家国之乱后的物是人非。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有一天李隆基再次来到华清池,暮年的太上皇,背负昏聩无道的历史骂名,帝国四处硝烟起,黄河流域尸横遍野,千里无鸡鸣,万里无犬吠,落日的余辉下,是一望无际的地狱之国。玄宗年事已高,坐着步辇,我就上前问:以前皇上来华清池都是骑马飞奔,可以追上青天下的飞禽,追上林中狂走的猛兽,今天怎么还坐步辇来了呢?玄宗的表情我没有看清楚,只听到一句“我已经垂垂老矣,哪有年轻时矫健的身手”。众人听闻,都跪在地上哭起来,哭这轮回的无常。有个美丽的舞女叫谢阿蛮,一舞《凌波曲》无人不赞,阿蛮一曲舞罢,拿出一个臂环,对年迈的玄宗说:“杨贵妃很喜欢我的舞蹈,经常进宫表演,这是贵妃在世时赏赐的臂环”。年迈的玄宗手捧臂环,放声而哭。众人听闻,也都跪在地上哭起来,哭这轮回的无常。

这就是那个少年英雄,力挽狂澜于乱世的唐明皇,平定四海,结束大唐“牝鸡司鸣”血性杀戮五十年的历史,创造大唐盛世辉煌的唐明皇,此刻衰老的躯体佝偻着身子靠在龙撵上,痛哭失颜。再伟大的时代、再伟大的人物都有悲剧时刻的到来,无常的轮回,怨憎会,爱离别,是人命也是天命。盛衰转折之际的巨大悲剧,强烈对比,中华历史上前半生和后半生反差最大的一代帝王,我想当面去看看这一幕。

时隔50年后有唐传奇《枕中记》现世,写得就是唐明皇开元盛世发生的故事,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卢生骑着青驹穿着短衣进京赶考,结果功名不就。旅途中客店遇见神仙道士吕翁,道士拿出一个瓷枕头,卢生倚枕而卧,一入梦乡便娶了美丽温柔的妻子,中进士,升陕州牧、京兆尹,最后荣升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封燕国公。五个孩子也高官厚禄,嫁娶高门,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80岁时生病久治不愈。断气时卢生一惊而醒,转身坐起,一切如故,吕翁仍坐在旁边,店主人蒸的黄粱饭还没熟。

又时隔年后,有个安静深沉的女子席慕蓉,带着东方哲学的深沉和苍凉的笔端,在花草沉香里写下了这么一段话:人生不过如一场黄粱梦,在繁复的美丽与曲折的悲欢之后,悠然醒转,新炊却犹未熟。这不就是玄宗的一生吗?不也是天下众生的一生吗?

同是临驾华清池,想想安史之乱前,站在大唐风流巅峰的一代帝王,玄宗看到新完成的温泉池,制作宏丽,新刻的鱼龙凫雁,雕镌巧妙,殆非人功。进入池中时,“鱼龙凫雁皆若奋鳞举翼,状欲飞动”。杨玉环出游华清池,史书记载八个字“炳炳照灼,观者如堵”。黄粱一梦醒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了。

瞬间的失落本是初始的静默。

夏日浓阴蝉鸣时参拜玄奘西天取经出发第一站大兴国禅寺,每天上下班都可以看到大雁塔曲折干练的线条,秋冬黄叶时上樊川兴教寺看玄奘圆寂后归葬的高塔。玄奘法师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文化符号。西行五万里,前后十七年,译经卷,立法相宗。剔除碎片化阅读的只言片语,思考一下玄奘取经背后的深刻文化现象,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格外有意思。

自古以来中国就将自己生存的土地成为“中国”,意即这里居天下之中,华夏是普天之下人文荟萃、文明最发达的地方。而在佛教徒意识里,印度这个西方是“圣邦”,而中国是“音疏俗异”的“边国”。故而在佛教传入早期出现了络绎不绝的西行求法队伍。在这种文化现象里深刻蕴含的,既有中土人士求得佛法的迫切需要,又有基于信仰的强烈感情,还有对印度佛教学习的谦虚心态。而与佛教传入中国,中土大地积极接受并消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中印两国文化交流中,中国接受印度滋养的居多,印度接受中国的太少,是单向的。这从侧面表明,中华文明是个开放的、兼容并蓄的文化体系。

佛教从印度传来,中国人接受了这一个外来的宗教以后,并不是墨守成规、原封不动保留,而是加以改造和提高,加以发扬光大,在传播流通过程中,形成了许多宗派。总起来看,在律的方面——僧伽组织方面的改变,比起在教义方面的改变与发展,要少一些。在佛教义理方面,中国高僧在几百年上千年的钻研与学习中,有了很多新的发展,有的又“倒流”回印度,形成了“佛教的倒流”。由于宗教的排他性特别强,这是难以见到。基督教为什么没有?伊斯兰教为何就不能?为什么只有佛教才会发生回流?为什么回流只发生在中国?读季羡林老先生文章,对这个问题我也感兴趣,要往上追溯,往更远处的历史深处追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才能找到答案。

思考之后得出结论,这与自先秦以来形成的文化传统密切相关。先秦百家争鸣,三教九流纷纷登台演绎自己的文化宣言,文化视野极大开阔,思想极度自由,文化格局空前舒张。只有在如此的文明体系中,佛教自异邦传入,方能深入民间,进入庙堂,与中华文明水乳交融,成为中国人思想的有机部分而千年不衰。古代中国人以虚怀若谷的精神、海纳百川的气魄和广取博收的心态,在思想、文化上虚心学习的主动精神,成为中华文明生生不息、健全发展的推动力之一。

对玄奘评价最具文采的,出自唐太宗李世民手笔:积雪晨飞,途闲失地;惊砂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进一步思考,皇帝为玄奘佛经做序,这其中有何隐喻吗?

佛教中国化的关键一步就是宗教神权进一步靠拢、依附世俗政权。佛乃方外之人,不合于世俗,如道安确立沙门为“释”性,慧远反对“致敬王者”,都意在保持教团作为方外之人、超脱世俗的独立性。但与此同时,南北朝出现家僧,这是完全依附于朝廷、显贵家人的僧人,是中国僧团与世俗权力结合的典型现象。隋朝费长房说,“佛以正法付嘱国王,是知兴教寄在国主”。东晋道安也总结说“不依国主,则法事不立”。北魏时沙门法果,被朝廷任命为道人统,法果更主动向皇帝致敬,颂扬“皇帝即如来”,这不应看作仅是谄媚言辞,更体现了一种观念,即把世俗政权与宗教权威统一起来,自觉把僧团归属到专制朝廷之下。

易经言“生生谓之易”,孔子曰“生无所息”。玄奘用行走和壮游的方式,完成长安城心念的一个超越。站在大雁塔前忽然明白:行走才是人这一生最标准的动作。

长安城以北里,有塞外游牧匈奴一族,这个野性民族的生存区域才是长安真正的北界。整理文献材料惊讶的发现:这个与华夏民族对抗了年的游牧民族,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经历了先秦战国秦赵燕反复的攻守,依然旺盛的生命力不减;经历秦朝蒙恬三十万大军日月守备筑万里长城,依然旺盛的生命力不减;经历大汉狂风暴雨激烈的军事打击,当核心势力从蒙古高原逐渐消散时,汉朝最辉煌的时代也正在一起远去。至于魏晋乱世年五胡乱华终结,匈奴一族才被压制走向伏尔加河流域,走向中亚和欧洲,攻击哥特人,攻击罗马帝国,最后消失在欧洲人群种族中。

居于漠北苦寒之地的强大民族在与华夏族对抗的年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不屈服于天命,不屈服于敌人的暴虐和铁血,匈奴人,对华夏文明、对欧洲文明和世界历史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这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弱小族群。匈奴人,如同沉浮了年的老秦人一样,艰难征战,生生死死,与子同袍,多少兄弟姐妹抛尸敌人的刀剑之下,在铁与血的时代热浪中,唱着战歌,为土地而战,为尊严而战,为生存而战。这也是一个伟大的、值得尊重的民族。

再看看匈奴所在的北方草原。欧亚草原民族,几千年的时间里,草原文明如一串优美的珍珠,挂在文明长河中而永不退色。岁月的潮水已经褪却了皇宫的丹红深院的影壁,会褪却石碑的温润石像的优美,会湮没长嘶的战马折戟的沉沙,但曾在草原的大舞台上以战士和英雄的身姿亮相的一长串名字却永远存在:匈奴、鲜卑、羌、氐、突厥、回纥、柔然、契丹、蒙古、女真……马背上的人们从来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宁愿用男人的血性征服天下,万里开疆,用血与火不断改变着历史前进的路标。

高中时曾读一篇文章,时隔15年时光,竟一直清晰记得那篇《南方落雨北方落雪》,记得描绘出的北方豪勇无畏的血性。在日复一日的天地行走中,越来越痴迷于北方西北风中的白杨像壮汉冲冠的怒发,南方春雨里的杨柳像美女飘洒的青丝。在长安,在长安之北,找到了书中流传不止的血性和豪勇。

温暖湿润的气候让南方人种植水稻,富足的生活让南方多才子佳人多如鸳鸯蝴蝶.北方却不同,草原完全不是这样的.寒冷干旱让北方多风光啊,常常是荒沙千里,寸草不生,风不调雨不顺,让人们的生存雪上加霜,恶劣的环境造就了坚硬的魂魄.只有狂风才吹的起猎猎大旗,只有苦难才塑的出坚毅筋骨。北方的男人站起来顶天立地更多的是硬汉,那些在血河里沉浮在沙场上拼杀的男人出人头地的成了杀人如麻的一代枭雄。草原民族因其生存环境的辽阔荒寒,以及生存方式的粗犷大气,没有被农耕文化严密的伦理纲常所束缚,在同残酷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抗争中产生巨大的活力,几乎天然的形成了开放的心态。马背上战鞭一扬,马刀一挥,向中原王朝挑战,成为了农耕文明的强劲战敌。关山月高悬,塞外风景无限。但兴盛到元代就结束了。草原民族最大的威力是骑兵,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骤聚骤散,来势如万鼓争鸣,马蹄震天,散去时如大鸟飞过,了无痕迹。一遇到火器时代,历史盛景不再,生命力衰退,野蛮和豪勇不再,草原民族消失于苍茫天地之间。

跳出长安看长安。华夏文明是时间的文明,游牧民族是空间的文明。空间文明是争的文明,拓展、延伸、有烈度,追求空间地域的辽阔。农业文明是和的文明,谦卑、自然、守拙、有韧性。时间战胜了空间。时间才是最大的赢家,就像年前的周、年的秦与汉、1年前的魏晋、年前的唐,风流、风度、风采、风韵和风雅,气度、气魄、气概、气节和气血,都消失在时间中。长安风土,只有时间记得她最初和最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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