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绒追美创作与藏族传统文化反思透析

范河川

(甘孜藏族自治州社科联四川康定)

  〖摘要〗一个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反思、透析,是他文化自觉性的天然基因,也是作家文化身份意识对传统文化的一种传承认可。文学作为特殊的文化现象,是作家可以在的文学层面展示自我文化身份意识的一种方式,格绒追美笔下的藏区社会现象,传统文化在社会大变迁中的蜕变,既可窥见作家描写当代藏区藏民族朴素的生活态度,又能够获得传统文化影响的社会氛围。从而看到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与融合,在故事与情感的抒发中发现康巴藏区审美性及社会性启发。

  关键词:格绒追美文学创作藏族传统文化透析

KelsangGyumeisCreationandTibetan

TraditionalCultureReflectDialysis

  Awriterintheprocessofcreation,toinherittraditionalculture,reflection,dialysis,otherculturesself-consciousnesswithnaturalgene,alsoitisawriterculturalidentityconsciousnessofthetraditionalcultureofinheritance.Literatureasaspecialculturalphenomenon,isawriterintheliterarylevelshowsawayofculturalidentityconsciousness,underKelsangGyumeiscanlearnTibetansocialphenomenon,thetraditionalculturetransformationinthesocialbigchanges,canbeseentowriteaboutcontemporaryTibetanTibetanplainlifeattitude,andaccesstothetraditionalcultureinfluencesocialatmosphere.Inthispaper,wecanseethecontradiction,conflictandfusioninreallife,anddiscovertheaestheticandsocialinspirationofKhambaTibetanregioninthelyricofstoryandemotion.

  Keywords:KelsangGyumeiLiteratureCreationTibetanTraditionCulturalDialysis

  阿来在《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一文中写到:“两三百年过去,这片土地在外力的撼动与冲击下剧烈震荡,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终于醒来。其中一部分人,终于要被外来者的书写所刺激,为自我的生命意识所唤醒,要为自己的生养之地与文化找出存在的理由,要为人的生存找出神学之外的存在理由,于是,他们开始了自己的书写。”(1)格绒追美无疑是这群人当中的组织者、倡导者、引导者和践行者。近几年格绒追美先后发表长篇小说《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青藏辞典》,中篇小说《失去时间的村庄》,散文、随笔集《掀起康巴之帘》、《神灵的花园》、《在城市和雪山的边缘行走》、《青藏时光》等文集。是康巴这片土地上用心、融魂去感受生命和精神的文学创作者,用藏族人的眼光审读神秘、广袤地雪域。激浊扬清,弘扬正能量,褒扬真善美,贬谪假恶丑。以独具的视觉为读者解读了康巴这片与神灵相通的洁净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以及多姿多彩的文化,凭借深邃的思想和空灵淡雅的文字,以魔幻现实主义是手法结合历史脉络、民间故事、藏族格言与当代藏区社会相融在一起,冷静地观察人间的事件,从几千几万的现实事件中,选择出最有意义的事件,巧妙地糅合进现实与虚幻,展现出一个神奇、瑰丽地想象世界,带领着读者开始超尘脱俗、玄妙无穷地精神之旅。同时又在作品中以特别的视觉,审视藏民族传统文化,不断反思,破解困惑,正如作者自己所讲:“倾听文明进程中普通人的困惑、挣扎等,也不断思索民族未来的走向。”(2)

  一、格绒追美的创作历程

  一个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创作经历是他的滥觞,在此过程中,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反思、透析成为他文化自觉性的天然基因,是作家文化身份意识对传统文化的一种传承认可。文学作为特殊的文化现象,是作家可以在的文学层面展示自我文化身份意识的一种方式,格绒追美笔下的藏区社会现象,传统文化在社会大变迁中经历的文化阵痛、心理纠结和思想蜕变,既可窥见作家描写当代藏区藏民族朴素的生活态度,又能够获得传统文化影响的社会氛围。从而看到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与融合,在故事与情感的抒发中发现康巴藏区审美性及社会性启发。

  认识格绒追美先生今年刚好20个年头,初识那年,他在州旅游局,我在县旅游局,既是同行、上下级,也是朋友关系。追美先生的文笔在报刊杂志上拜读不少,非常喜欢他的文笔,不仅文采斐然,更有智慧。真正与他接触中,发觉他非常睿智,不仅很有修养,更有文化底蕴。在对旅游资源调查中,他十分注重文化的发掘、收集、整理、学习。这无疑成为他后来创作的土壤与源泉,这在他的长篇小说《青藏辞典》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持之以恒、日积月累的素材收集和研精覃思?、迁思回虑的思索,就不会有这篇旁收博采、博古通今,沉博绝丽、仁言利博的文化精品。

  格绒追美出生在甘孜州乡城县,曾在乡城从事过乡村教师、教育管理、宣传等工作,乡城这片家乡的热土养育了他出色的领悟力,启蒙了他创作的灵感与能力。在从小目睹当地社会的变革,感受到发展对人们精神信仰危机的冲击,通过疏离困惑、焦虑、突变,在反思中完成了他《失落的村庄》、《隐蔽的脸》、《青藏辞典》等文学作品的创作。在这些文学作品中特色鲜明的身份意识,故土的烙印痕迹,无不让人感觉到耳目一新,让故乡的画面无不常常浮现眼前。在文学艺术中,故乡做为一种母题,常是创作灵感的泉源,更有对民族文化传统的重新审视与现代思考。在这类题材中蕴含了太多的情感深处的东西,它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饱含着绵绵的情思,让人魂牵梦萦,记忆犹新。他说:

  地球是人类的村庄。故乡是我的村庄。村庄构成人类的基石,是最活跃的单元,是文明的主体,也是这个世界最易忽视的底层。我从村庄看雪域,看世界;看过往岁月,看当下进程,也窥探未来的面目。村庄也从里面看着外面的世界,冷冷地审视着我和关于村庄的文字。村庄是我立身之根本啊。它也是生长文学野心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局,窥一斑而见全豹,最终成就我和我的村庄,成就雪域的梦想。(3)

  乡城,在康巴来讲是一片极具传奇色彩的神奇土地,有香巴拉之称。这缘于雍仲本教的早期传入,成就巴姆神山,为神仙居住的地方。明属朵甘都司地,嘉靖三十三年(年),属云南丽江木土司管辖,成为噶举派的势力中心。其符号代表为桑披寺,又名甲绒寺,俗称桑披岭,建于公元年,是闻名藏区的呷登寺的属寺之一,原属噶举派,在康熙八年(公元年)改为格鲁派。而桑披寺又因巴塘“凤全事件”赵尔丰围攻该寺,民改时期成都空军震慑叛乱,成为至今大家仍然津津乐道的话题。也因为支援红军长征,红六军团肖克和王震书写的:“给定乡喇嘛寺暨番民:扶助番族独立解放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肖克、政治委员王震、政治部主任张子意”红色团花绸缎锦匾,以及赠送寺庙一块50两重的马蹄银和一把银壶而传为佳话。还有乡城的白藏房、疯装、敬猫习俗等成为眷恋故乡的符号,就是这片挥之不去的情感所在地,思想的源泉,无疑为他带来的是饱尝了人生的悠扬和创作的欢乐:

  乡村的天高而悠远,蓝的天,白的云都赏心悦目。空气洁净无烟,肺叶也快活地张开:山野恬静,脱离喧嚣和噪音的安宁似参禅的心境;亲情浓郁,令泪水和欢笑都丰沛起来。回归乡村,可以感受亲近大自然的泥土和河流,森林和草地的欢愉和真诚;躁动如火山的心灵可以宁静如秋水不波动一丝涟漪,心灵得以享受毫无防备的完全自由的天堂般岁月。可以忘却物欲横流世界里的失落、忧伤和难以实现的理想。回归乡村,因为那里能看到灿烂真挚的笑靥,能感受真挚无私的母爱,能够认识仍有泥土本质的庄户人。他们是最纯粹的土地主人。回归乡村,因为那里是我最初的萌芽,有着我童年的最初恋歌和理想焰火——这一切不可能再度拥有了;回归乡村——那里是我精神的故乡,是心灵中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水声和鸟语都十分芳香的地方,是剧变世界正在失去许多珍贵东西而它仍然拥有的宝地。(4)

  文字的背后站着一个民族,根是故土,魂是传统。童年的苦难是一种财富,会有对人生更深的领悟;乡村的淳朴是胸襟,会让人走的更远;对故乡的眷恋,会激发人创作的欲望。正如他说的那样:“故乡,这么多年来,我写下的所有文字里都流淌着你的身影,都是你的精灵幻化的舞蹈啊……离开了你,我便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5)

  文学的道路是一条需要艰辛付出和执著守望的路,清贫中坚守一种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到达的生活状态和心境,坚守着勤奋地写作,那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和韧度,尤其在那封闭落后的小县城(虽说后来在州里,但相对于外部,仍然是一个封闭的环境),用一个个故事,放飞哲理想象的翅膀,在苦思冥想与千锤百炼中,以血肉之躯构成了一个个极富民族秉性与艺术气质的文学世界。正如追美自己降低那样:“很多场合我都说,写作对我而言是修行,但也只是说以说而已。某一天,我忽然真正体悟到:写着就是修行中的显空不二,我们‘无中生有’苦苦创作,终于写出鲜活的人与事,虽然那样轰轰烈烈,但是它是真的发生过吗?是的,是真正发生过了,在我们笔下,在我们心中;然而从究竟上说,是真的演绎这些故事吗?一行行文字静静的躺在笔记本里,是我通过排列组合,让他们发生了五光十色,然后有烟消云散,一切复归原初的寂静、清明、澄澈、有始有终又无始无终。”(6)

  从县到州是格绒追美文化嬗变中注入对家乡赞美、推介与使命意识,在这个跨越过程中,他无疑泅过了人生的一段漫流暗礁,如蝶变般迎来创作的爆发。在追美笔下故乡的一切都幻化成优美的文字,串成如诗如画的意境,在《失去时间的村庄》、《神灵的花园》、《掀开康巴之帘》这些早期作品中把它娓娓道来。可谓摛藻绘句、凤彩鸾章、云霞满纸,既有浪漫、也有忧患,更有一股强大的正能量。如文:

  “颂辞世间绝色的女子,仙界独一无二的美诗人,穿行于时间之河,在大地上空奏响圣音妙乐,如花的音符播撒天地人间,便长出文艺葱茏的森林,百鸟歌吟、百江入海汇成巨响,欢乐了寂寞的人类和深邃冰凉的时间,央金拉姆请赐予我灵感的光翎、天赋的种子吧!引导我步入歌者的行列,在雪域的天空像一只雪鸟点燃生命,化作诗歌的一束火焰,为我的村庄和亲人生生不息地歌唱,也成就你伟岸长青的事业-----”(7)

  “这浩然而深邃的高原,一旦机缘成熟,那些闪着人性光明的黑暗,柔性和血性的故事珍宝,会被高原某个儿子拣拾,解读,就像聂鲁达苏醒那片狭长的国度一样,也会使高原复活,令世界为之惊醒。康巴千万年的梦想长出翅膀,飞向天空,飞向世界------让我们祝福康巴,祝福雪域!”(8)

  二、格绒追美文学作品中的文化身份

  “青藏是名词,也是第三极之大地和天空。青藏于我而言,是我的孕之宫,梦之床,也是灵魂归去来兮的长河,当然,也终将成为沐浴佛法智慧盛开菩提之花的净土。”(9)这是格绒追美《青藏辞典》里的一句话,是他文化身份的表述。人们通常把文化身份看作是某一领域、界别的文化所特有的、同时也是某一具体的民族与生俱来的一系列特征。但另一方面,文化身份又具有一种结构主义的特征,因为在那里,某一特定的文化被看作一系列彼此相互关联的特征。因此,将“身份”的概念当做一系列独特的或有着结构特征的一种变通的看法,在学术界喜欢用英文“identity”(身份,本身,本体)来表达,它既隐含着一种带有固定特征的“身份”之含义,同时也体现了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个人所寻求的“认同”之深层涵义。显然,不管将其视为特征或建构,都说明文化身份问题在当今时代变得越来越无法回避,它就存在于我们周围,渗入到了我们的生活中,格绒追美的文学作品就是典型代表,是不同于康巴作家群其他作家独具自身特色的创作特点。

  细读追美的文学作品,与其他用汉语写作的少数民族作家还没有形成自己民族创作的审美体系不一样,没有强硬的塞进几个常用的藏语词汇来显示其文化身份,他的高明之处在于,用汉语写作能够把藏语要表达的语言意境,通过他对藏文化深刻的领悟用汉语准确、绝妙的表达出来。正如青海作协主席严秀英评论他《隐蔽的脸》时讲:“几乎只能用藏语才能表达的意味,用精妙的汉语表达出来,这就是格绒追美不同于其他涉藏题材的作家的地方。他的语言里有血浓于水的母族记忆,有无法抹杀的民族胎痕,有无法仿制的康巴地域特色,汉语的汪洋大海丝毫没有淹没他一个藏人的口吻语气,这种口吻语气的地道娴熟和精妙每每让我在阅读中忍俊不禁,掩卷而笑,但这种会心一笑却不足以与外人道也------有时候,那些令我唇齿生香的话句其实根本就是母语的直译。我是多么欣喜地看到,原来,母语可以这样的形式走进汉语,使之最纯粹的意味奇妙地存活在另一种语言载体中。”(10)

  他的文化身份源于厚重、神秘的康巴文化。甘孜藏区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与众不同的文化特质,从文化构成因素分析,德格印经院收藏经版三十余万块,有经文、史籍、画版、音乐、绘画、天文、医疗、格萨尔文化等,储存了藏族文化中百分之七十的经典文献。包涵藏族苯教、宁玛、萨迦、噶举、格鲁五大教派的经典文献;有大小五明知识;其中还珍藏着许多在印度、汉地早已绝迹的孤本、珍本等。被称为藏族的百科全书,雪山下的文化宝库。成就了康巴文化的发祥地和中心这样的称谓。其次三次西藏历史上大的“知识分子迁徙”(松赞干布灭象雄王朝;赤松德赞时期的佛苯之争;朗达玛灭佛。)丰富和繁荣了康巴文化,造就了康巴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包容性,开放性的特点。再就是藏传佛教在康巴地区的三段式发展(第一阶段教类自发传播发展阶段。包括康籍僧人噶当巴德西将宁玛派教传入康区;康籍僧人都松青巴将噶玛噶举传入康区,帕木竹巴将噶举派传入康区;蔡巴尊珠札将蔡巴嘎举派传入康区;白利土司顿月多吉的崇苯。第二阶段世俗王权干预发展阶段,一是元代独尊萨迦派与对噶玛噶举的重视;二是明代弃用“帝师制”,殊礼待各派,噶玛噶举强势发展,格鲁派在康区开始传播,直到清朝格鲁派掌权的“政教合一”制度确立。第三阶段国家政治导向自由发展阶段。)塑造了康区波澜壮阔的意识形态激烈碰撞立体思维雕塑,无论从那个角度解读都有令人回味无穷的经验、教训与反思。大风泱泱,雪山巍巍;江河奔腾,星月斗转。格绒追美的文学作品就是畅游在这片浩如烟海、古今载籍,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历史史诗中,述说一个藏人眼中的民族历史,讲述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魔幻神境和极具思想性的宗教典故、传说故事以及淳朴的民风民俗。用灿如春华、空灵飘逸的文字,触及心灵的语言展现康巴文化的绝代风采。正如作者所讲:“没有无源之水,也没有无本之木。我深信:从生活汲取活水,从历史文化中吸收丰富的营养,艺术之树才会葱绿茂盛。一个作家惟有扎根民间,从坚实的土地上出发,才能走得更高更远。因为有了天空,雄鹰才能自由翱翔;因为有了文化之翼,文学的天空更为博大。”(11)

  民族认同感是一个人承认和接受民族文化后所产生的归属感。文化身份认同虽有简单归类的嫌疑,但就藏文化来讲,《格萨尔王传》、《西藏王统记》、《仓央嘉措情歌》等家喻户晓,成就了藏族文学的巅峰。在进入当代文学领域后,藏族文学界涌现出了以阿来为代表的优秀作家群,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为让外界更多的知道发生在故土的事,用汉语从事写作,成为文化身份意识中的典型性。格绒追美的《隐蔽的脸》、《青藏辞典》、《失去的村庄》、《神灵的花园》是他文化身份代表的力作。我们常常讲,真正的文化,是深存于历史过程中并被这个历史自觉不自觉传承的,并且客观地存在于人与自然世界、社会关系中那些相对稳定,而不易变易的,被人类的自觉意识发现,而且经常应用于生活中的规律性的东西。是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交溶,存在于人类意识的先天成份中。表现在器物文化、制度文化、宗教文化、口承文化、节日文化、居室文化、饮食文化、服饰文化、交通文化等各个方面。读追美先生的《心上的香巴拉》就能够很好进行诠释。

  故乡就是母亲。因为故乡,我获得了此生的生命,而生命得到了故乡山水和精神的滋养、呵护与无限的慈爱,还因为在故乡获得了灵魂和信仰的故意之宝。……

  莲花生大师走过故乡的大地时,步步生莲,硕曲河岸的白玛降家的院子里至今还生长着那朵神奇的莲花……

  来自洞松乡曲松岗的平民之子松久曲米随舅舅远行到拉萨朝圣时,一位空行母化现的母亲手捧一碗牛奶为他送行。松久曲米感动地喝下吉祥的牛乳之后,这位母亲预言般地说:“只要阿妈的儿子有学问,甘丹寺的法座没有主人”。松久曲米在拉萨三大寺虔心钻研学问,修习佛法,最终登上了神圣的甘丹法座,成为甘丹池巴,由此开启了赤江活佛世系……

  噶玛巴途径乡城时,两颗佛珠遗落在加绕的次梅家,因为这个缘起,噶玛巴诚心祈祷和发愿,不久,佛珠遗落之处长出了一颗苍翠的菩提树,又结出了累累的菩提果,当次梅家人将菩提子串连成殊胜的佛珠时,人们发现:大河两岸已经长出了无数的菩提树……故乡人以白垩土之水浸染藏房,以此礼赞噶玛巴的功德。如今,凤眼菩提子、龙爪四方菩提子成了百姓增收的一项来源……

  在高洁的正斗草原上,仁科家诞下一位男孩时,天地为之动容,彩虹端空,大地安宁,神圣的海螺之音在空中久久回响。那男孩就是十世达赖楚臣嘉措,他的父亲叫罗桑年扎,母亲叫南甲布赤。仁科家迁到西藏后成为了后来的宇妥大家族……

  法力无边的特确.登必降村的声名传到宫廷之后,康熙皇帝派人将他迎请到皇宫,经过层层的考验试探之后,最终拜倒在大师的脚下,无数的大公贵族也皈依了佛陀的教法。特确.登必降村当三年的国师之后回到故乡弘法,人们称大师为“嘉纳”(本意黑色之邦,指汉地)活佛……

  集佛法精进修持与行医于一身的噶玛列朱成为一代高僧的楷模,他被西藏的多吉扎寺的仁真钦莫大师誉为“佛法之太阳”……

  桑披寺、曲批寺、洞工寺、白依寺等绛红色建筑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集艺术、佛学教育与佛法修持与一体,延续着雪域精神的河流……

  从民间崛起的布根通岭、正斗曲扎等强人也留下了许多口耳相传的动人传奇……

  七湖连阶直通天穹,犹如供奉给天地宇宙的七只净水,令无数游客为之动容……

  想起故乡,还会想起无数拥有慈爱善良之心的农人、牧民、老师、医生和充满真挚情谊的朋友,心中涌起许多与此生相关的难忘记忆……

  想起故乡,我的心中充盈了难以割舍的亲情,一股温情幽然淌动。来自故乡的阳光、春风、花雨如期降临。乡城,我又一次穿越时空抵达了那片温暖的爱域。慈悲心、菩提心,是心上之心,是心之如意之宝;故乡,是大地之上的大地,是我精神和灵魂的家园!

  ……

  好的东西总是共通的,连接最广泛的人性,直触心灵。看他的作品,已经摆脱简单地将个人情感与中国总体生活相统一,开始确认自己本民族的存在,注意到本少数民族独特的民族心理和变化过程,开始重视并且努力发掘本民族的文化特征,并开始将民族文化自觉融入到创作中去。一个民族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文化,否则必将成为外来文化的虏役与附庸,最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保持自己民族的特色,那就要求一个民族在自己的文化构建中必须从传统文化中吸收思想成分。这个成分就是风俗,传统文化在历史变迁与演义几经沉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会形成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风俗。“风俗既是现实的存在,又是数千年民族历史的产物,具有共时性与历时性的特点;它既是实实在在的物相,又是民族文化意识的载体,具有物质性与精神性;它既是某一地域特定的生活表现,但所反映的特征又是整个民族所共有的,具有地方性与民族性。”(12)文化身份的认同不就是弘扬优秀传统的文化,对朴实的民风民俗加以赞美、褒扬。笔者作为研究康巴传统文化的一员,当每读到追美的作品,内心不由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和幸福;也被他文字中所透射出的乐观、豁达的处世态度所折服。他对优秀传统文化以雪山、草原、江河、日月星辰、禅意的祥符等作为修饰写出美轮美奂的诗文来赞美;对部分特质落后性以魔幻现实主义、梦境的荒诞为手段进行反思和质疑,也有不加褒贬的解剖式直陈,这些都引发了笔者的共鸣,感叹他民族的觉醒。比如《隐蔽的脸》神子的形象与藏区文化的神秘、神性色彩相得益彰,与宗教的传说,藏民族本身的思想状态,生活的氛围紧紧相融,在时空的穿梭中,还原具有原始色彩的历史情境和生活情景,呈现当地历史、生活最为本真的画卷:

  “大地春回,土地湿润得像个温情脉脉的女人,布谷鸟的啼鸣悠然响起时,头人就让寺院里的僧人根据历书算出适合播种的吉祥日子,然后,头人派信差向村长代口信,发出播种的命令。”(13)

  这就是日常生活的一个画面,是正常生产活动的一个缩影,在其它方面的描写同样会感觉到其场面就在眼前。如文:

  “当活佛画图中用文字标明的吉日来临时,荼毗仪式正式开始。那天,百村空寨,千家寂静,所有的人都奔到寺院来了。法号吹响,桑烟燃起,在低沉的法音里,海螺之声幽然回旋,低低地飞翔在天地之间。当荼毗之火点燃时,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这时,天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雨。这是吉祥的甘露,是沐浴之水啊。人们翘首向着天空张望,等待神鹫的飞来。终于,从西南际的天幕,有三只神鹫像箭一般俯冲下山来了,它们越过岗普山巅,向着寺院而来。人群中此起彼伏地漾开各种声音。三只神鹫仿佛罩着一层光幻呢。有人对它磕起头来。在故乡的传统和来自佛经的故事里,它们是神灵的化身和代表,也是定崩桑神山的护法使者,当然,关于三只神鹫,后来又有了更为神奇的说法:当三只神鹫在绕着上空飞了三圈再飞走时,它们的翅膀后面牵着五色的彩虹;当它们俯冲下来时,翅膀之下似乎有一尊尊菩萨般的神明。

  神鹫飞走了,荼毗之火燃得更旺了。那袅袅升起的烟柱突然化成三股,向着东、南、北三个方向幽幽飘去。有位僧人‘噫------’地惊呼起来。咋啦咋啦?很多嘴巴同声问道。人们的眼光攀着烟雾,向上向上,终于没入了碧蓝的长空-----这时,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阵烈烈的滚雷声,仿佛要把天空撕裂。”(14)

  “民族文化身份意识中包含有民主意识,并演化为启蒙追求;民族文化身份中文化因素从单一向多重的综合将成为趋势;当代中国文学的整体性作为一种始终存在的力量,制约着民族文学文化身份意识的人道政治追求的必然性。这三个方面所形成的合力,是可以避免单纯的身份政治,而延伸出差异意识乃至建立人道政治的。民族文化身份作为一种边缘性存在具有重要的意义。”(15)他在审视民?族文化的过程中,为现代审美意识找到了一个?更高的艺术视点。以一种原生态的文化形态和一种尚未被现代文明?异化的艺术直觉,重新寻找民族生命本体里那些神秘?而博大的生活真谛,以及最基本的道德价值观。实践着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一种更新的艺术视阈。其亮点特别经得起政治考验,这又是少数民族作家难能可贵之处。

  三、格绒追美的文学创作与传统文化反思

  文学作品对固有民族劣根性的反思是民族作家自觉性的天然基因,藏民族在经历沧海桑田的百年巨变之后,正抖落着历史的风尘,向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开放与高度行进。青藏高原渐渐拂去了那层神秘莫测的面纱,已经没有了大卫?妮尔那时候的激动,没有了洛克路上的惊奇,也没有了当初扎西达娃《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的神异和阿来《尘埃落定》的那份惊喜。一个与时代平行的创作时代来临,作家更多的是对传统文化的反思,对文化身份的塑造,对人的心灵的剖析和困惑的宣泄。格绒追美在《青藏辞典》说:“格绒追美,一个藏族人的名字。他隐含着一个怀揣文学之梦却时时被现实生存、自我小利、社会面子的困境中挣扎的人生。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卸掉那些身外之物,倾心于灵魂的道路,他到有可能成就一番文学艺术的事业。”(16)当这千年的印迹伴随着起伏的沧桑迤逦而来时,看他的心历路程,在大格局的社会变革,历史演变中,个人在社会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不是容你想得通还是想不通,统统是按照历史的规律自己在发展。“当我冲破思维的迷障之后,我终于豁然开朗:一个真正的写作者,要冲破国界、种族、地区的界限,写出‘人’、写出‘大我’、探索人类的命运------理所当然,布谷鸟的歌唱永不能离开自己生长的河谷,否则,小溪终将无法汇入大海,幼树难以成林,难以擎起一片蓝天。”(17)

  通过超越“法规”的语言重构获得一种新的文本表现力是格绒追美文学语言的主要特征。藏族古代文学与印度佛教文化的影响在他语言文字构建上得到发展,《格萨尔》、《佛国游记金卷书》、《罗摩衍那》、《云使》等这些经典文学的语言表述方式在他文学作品的借鉴与升华随处可见,总有意想不到的美感,有借助汉语词语无法表达的效果。哈达、珍珠、莲花、经幡等等,这些藏地特有的吉祥物质符号的运用增添了文学美化效果,格言、寓言等元素丰富了作品的思想性。譬如《掀开康巴之帘》他说语言:“数千年来,从祖先嘴里流淌出的是山泉、珍珠般充满诗意的语言。这语言据说得到过神灵的加持。充满弹性,灵动,如珠玉扑溅,似鲜花缤纷,常常让人心醉神迷。特别是说唱雄狮大王格萨尔的传奇故事时,那语言的魔性像一片云雾罩在你整个身心之上,使你飘盈在神话的云烟中。”在《隐蔽的脸》在这方面的表现更为显著。如:

  大地上来自人间的灯火已经熄灭,而天空中满是熠熠闪烁的群星。它们缀闪得蔚蓝色的无垠天空是多么生动啊。如果谁能将它象门帘似的抖动起来,那星星会象珍珠似的纷然坠落吗?

  像是风一吹,草就簌簌抖动,云帘一翻卷,雨滴就被裹满了,四起的“谣言”,终于把河谷的人心搅得惶然不安了。

  啊,亲爱的聆听者,我是虚无的精灵,是村人亡魂之魄的眼镜,是人心意念初绽时的那朵花。我有时化作人性,有时也化作山川万物,树木、河流、风雪,我也曾是人类记忆和岁月的收藏家,当我拥有一心时,村庄在我眼前活泛开来,历史册页在风中帕拉啦响彻云霄-----

  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村人觉得心里都要长出绿绿的茸毛了,连夜里发梦否颠三倒四,没有个清晰的面目。

  人间像干柴着了火:欲望比那风马还快;手脚忙乱,好似山顶云雾被吹散。------(18)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是读追美作品的感觉。语言由传达功能向审美功能转化,简单总结他的文学作品语言文字中华丽、流畅、秀美,就像面对一位“心仪的姑娘”。具体表现在“五美”,即意境美、抽象美、才情美、节奏美、寓意美。意境美是指通过他自己的独特语言,描绘出了一个令人向往的青藏高原诗画。如《隐蔽的脸》写绕登:“铺开垫子,绕登就整日坐在垫子上面晒太阳。啊,阳光是多么温馨暖和,把他的心都照得暖洋洋,舒坦极了……这时梦一般的笑影从他嘴边掠过,阳光将他心底的阴影洗净了,将他的内脏也剖开了,还把他带到岁月的长河中,使之渺小起来也超然起来。”(19)虽是老人在阳光下慵懒状态,但通过油画或者说是摄影构图般光影的美,仿佛老人的形象就在眼前。另外在《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行走》中《奶奶的魂灵像缥缈的风儿》的抽象美,就是通过吉祥的物质型态形容出具有可以联想到深奥和玄秘:“魂灵像一股缥缈的风儿飞了起来。她现在摆脱了肉躯的桎梏,那样清晰自在,一切透彻明亮。她是无拘无束的,想到哪里,转眼间,就能像光一样射向哪里。”(20)才情美自然是文字的驾驭能力和表现能力所带来的魅力:“浓烈的阳光和风雪日夜雕刻着黑头藏人的骨架、血肉、眼睛和心灵。”(21)节奏美是读他的作品仿佛进入佛家禅音的颂祷,回味无穷:“天宇中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风雪浸裹,圣洁雪山巍然耸立起来;江河绕山冲谷,奔腾不息,阳光灿烂炽烈,一朵朵白云飘飞下来,峥嵘万象,煦煦和风吹绿了森林和草原,河谷上诞生了村寨,草地上撑开了帐篷。”(22)寓意美就使用通感手法和格言、警句的美,能被他对文学的笃诚和热爱和真诚所感染:“当山林、河流都哑默了嗓子,当星星也不再说话的时候,人类孤独的岁月从此开始了”。“土地无语,时间缄默”。“生就是死,死就是生。过去的人死在现在的人中,今天的人将死在明天的人中。一个未来时刻的人将会活,但过去没有活过,现在也没有活着。------世界,很不幸,是真实的;我,很不幸那是幽灵,是过去的那个‘我’,也是现在和将来的有一个‘我’”。(23)

  格绒追美文学作品创作中对文化元素的运用,是对传统文化过滤中超越本身价值密码的破译。格绒追美在创作中对藏族文化的熟悉程度令我惊讶,我想这源于他从事旅游、文化工作期间的素材收集,?对民间传说、宗教格言、民间谚语、歌谣颂词等元素的运用自如,出神入化,往往是一气呵成完成创作,从早期的作品《掀起康巴之帘》就可以有明显的体会。?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原始民族,穴居野处,见天地万物,变化不常——如风,雨,地震等——有非人力所可捉摸抵抗,很为惊怪,以为必有个主宰万物者在,因之拟名为神;并想像神的生活,动作,如中国有盘古氏开天辟地之说,这便成功了‘神话’。从神话演进,故事渐近于人性,出现的大抵是‘半神’,如说古来建大功的英雄,其才能在凡人以上,由于天授的就是。例如简狄吞燕卵而生商,尧时‘十日并出’,尧使羿射之的话,都是和凡人不同的。这些口传,今人谓之‘传说’。由此再演进,则正事归为史;逸史即变为小说了。”(24)《青藏辞典》不正是现代版“传说”的构成?

  如果硬要归类,格绒追美的小说应该是乡土文学类。乡土小说的主要特征,是对人们尚未熟悉的社会的密码破译、解读。以《隐蔽的脸》为例,他在小说中以批判的眼光审视故乡风习,对愚昧、落后、不遵守道德法则进行尖锐的讽刺与批判。正如他在《读格绒追美的长篇小说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一文中所写:“无论是活佛、头人、僧人还是村民都经历了属于自己的苦难。随着活佛庞措翁青预感到另一个时代不可避免地来临,在醉酒癫狂中圆寂,有着悠久传统庞措活佛系统断代了,以至于后来定姆出现了三个庞措活佛;杨洛桑带领工作组捣毁了佛像和圣迹,老喇嘛格绒泽仁被迫还俗。而头人的苦难来自大小头人之间因为各种利益相互仇杀、报复,当多吉头人以传统仇杀的方式,企图用匕首和鲜血阻挡历史的车轮进而粉身碎骨,则展现了头人们精神上的悲剧和苦难。”

  其次,他哲理般的思考和表述表达了超越民族和个体之上的愿望,在人与神互换互动中更换视觉,以不同的时空概念和思维逻辑,形成乡土小说喜剧与悲剧相交融的美学风格。他在讲《隐蔽的脸》时也这样说:“带着悲伤切断了定姆这根脐带后,神子的眼光放宽了,神子奇迹般地涅槃了,他融入了更大的文化历史时空当中,无疑神子将找到自己新的存在,他继续踏上了寻找归宿的旅程,而归宿就在前方浩瀚如海的时空中,尽管对神子而言,那或许又是一张隐蔽的脸,但对归宿的寻找将永不会结束,即使一次寻找失败之后,下一次寻找将会让神子进入更加浩瀚壮阔的文化时空,寻找将继续,时空永远呈现着开放的姿态,等待着人类进入。”

  再就是在展现故乡在时代变革中价值的失落,批判复仇等陋俗的时候,仍然抑住不住对故乡的眷恋,而这眷恋又往往与某种失落感相交织,因而在这些段落中具有抑郁的抒情调子。“河谷的村庄像一朵幽闭的花朵,再次催生出滔滔岁月之河和历史的风波,而麻风也像人脸上的雀斑正潜滋暗长。”(25)

  他从上述三个方面,又对故乡进行了完整的生命密码解读。青藏高原生命密码是超越肉体之外的精神世界——灵与魂,通过神子来破译。《隐蔽的脸》神子通过神灵和凡人双重之眼,透过一个村庄,讲述巨变,剖析灵魂。?灵魂好像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它总是在追求一种完美的境界。这种对理想境界的渴望从何而来?柏拉图对此提出了一种解释,他推测,灵魂必定曾经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生活过,见识过完美无缺的美和善,所以,当它投胎到肉体中以后,现实时间里德未必完善的美和善的东西会使它朦胧地回忆起那个理想世界,这即使它激动和快乐,有使它不满足而向往完善的美和善。他还由此得出进一步的结论:灵魂和肉体有着完全不同的来源,肉体会死亡,而灵魂是不朽的。有人解读柏拉图式在讲一个寓言:人的灵魂渴望向上,就像游子渴望回到故乡一样。灵魂的故乡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只要生命不止,它就永远在思念,在渴望,永远走在回乡的途中。这也是帕斯卡尔所追问的问题:人是怎么会有一个灵魂的,这灵魂又是怎么会寄寓在一个肉体里的?所谓灵魂,也就是承载我们精神生活的一个内在空间罢了,正如“神子”这个符号。藏民族生活在世界屋脊,在精神世界里他们是以牺牲肉体的办法来拯救灵魂,灵魂是可以转世,这是他们的精神生活的真正所在地,在追美的小说里,每个人最内在深邃的“自我”直接面对永恒,追问有限生命的不朽意义,探讨善与恶,即没有对善与恶作简单的定义,而是在小说的现实过程当中,让人性的过程在欲望、挣扎、毁灭、堕落、重生中实现出来,在终结的意义上,定义善与恶。《隐蔽的脸》中“尽管绕登本人也曾拔刀刺伤巴登,尽管绕登也曾把恶埋在胸中,日夜燃烧,但阳光普照的那一刻,他释然了,释怀了,生命中潜藏的美一缕缕释放,他没有因为自己身处恶的环境而让恶蒙住双眼。”“雅格家族享用了活佛过多的信财,遭到了诅咒。就连雅格家族的人也对此深信不疑。而导致雅格家族一步步走向衰落的真实原因在于在注重佛法传承的旧时代,嘉纳活佛转世灵童的认证落在了别人身上,荣耀与雅格家族无关了,直至雅格家族最后近亲结合,以诞生怪胎的命运被彻底打入地狱。”

  《论语》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人性,每人都想掌握,但又那么难以琢磨?,面对好多事,真渴望自己有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隐蔽的脸》其实就是人性的解读。任何人可以变成魔鬼,也可以变成菩萨。

  由于执著的“自我”

  蓝、白、黄、红、绿五色光

  当下呈现为

  空、水、地、火、风“五大”。(26)

  格绒追美的作品是灵魂的书写,是孤寂的灵魂在反思中拷问寻求对社会价值构建的超越。每次细读读格绒追美的作品,不知觉会用他的代表作《隐蔽的脸》与藏族作家扎西达娃《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骚动的香巴拉》等作品对比,他们在神秘主义叙事解读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地借鉴,再结合本土厚重的传统文化,将人物置身于西藏历史变迁的背景中,通过这些人在不同立场中的不同表演,反映动荡社会中当地各阶层人民的生活面貌,给读者呈现了一幅既带有神秘虚幻色彩又带有现实厚重感的历史画卷。吴义勤王秀涛在《人神共游史诗同构?——评格绒追美长篇新作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就有精辟的论述:“?《隐蔽的脸》具有宏大的历史格局,以民族史诗的形式表现了较长的历史时段内西藏地区社会、政治、经济的巨大变迁,集中反映了藏区在现代化冲击下变动的历史过程。小说共分为三部分:风轮、风语、风马,描写了从土司统治时期、解放和革命时期到经济开放时期西藏在不同阶段的历史图景和时代性特征。西藏地区的历史变迁主要是由于外部力量的介入而发生的,尤其是在第二部和第三部中,新的政治、经济力量对原有社会秩序的冲击,使得藏民原有的价值体系产生了动摇,藏民对这种冲击产生的反应集中体现了西藏地区精神、信仰的变动。”(27)“现代化的教育体系、物质形式的出现改变了藏区的生存和生活形式,但同时也导致了前面所提到的信仰体系的崩溃。但值得注意的是藏区历史的现代化历程因其历史的特殊性而呈现出其自身的复杂性和地域性特征,即有关自然、神性、信仰的因素以及原有的生活方式在外部冲击下仍然具有很强大的生命力,并未被现代性的车轮完全碾碎。藏民内心深处的信仰仍然在一定程度上主宰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在批斗高僧俄扎的会上,格绒在众目睽睽下,给了俄扎一耳光——‘嘶啷啷’的响(可以透心的形容),那些心软的妇女,装作擦汗的样子,悄悄拭去眼眶里的泪花。看到对俄扎更严重的伤害,‘有的人发出尖叫声,有人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喃喃呼着某位菩萨或活佛的名字,更多的人觉得眼前一黑,像一片乌云突然飞临。’可以看到,藏民对暴力的排斥、对高僧的尊重仍然是原有信仰发生作用的体现。”(28)“如果说,政治权力的介入只是改变了人们的价值体系的话,经济风潮的来袭则使得人们的信仰体系产生了严重的动摇。一方面,‘大家奔涌到物质财富繁华之地’,另一方面新的经济力量也逐步渗透到藏区。杀死庞措活佛的昂翁回到村里收购松茸,庞措家族的余脉已生不起怒火来,人们眼里‘映现的仍是那黑色的鼓鼓的包,里面仍然装着一沓沓大钞”。昂翁在人们的眼中,特别是在年轻人眼里变得高大、神奇起来。随着收购的老板越来越多,在村口形成了一个松茸市场,时间一长,村人原来‘提着颤巍巍的胆儿’,现在发现是可以提价的,可以选择卖给出价高的收购者,而且村人把卖松茸的时间故意拖到天黑,一来总有人憋不住会开价,二来趁着天黑在电筒光下有着很多虫眼的松茸可以蒙混过关。‘过去卑微的乡下人一下子变得高傲起来,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小包或背篓在乡政府门口走来窜去,城里人得低声下气地请老乡们将菌子卖给自己’。市场经济的很多法则与藏民原有的道德信念存在着对立的地方,但前者作为新的社会潮流使得市场经济主导下的金钱、利益成为很多藏民新的信仰和追求。”(29)这些解读已经超越笔者的理解,是对他作品完美的诠释,更是对他社会态度、认知超越的解读。

  他在《青藏辞典》中说:“这是一本关于‘神子’的小说,很多人把它当成魔幻现实主义之作。也有人在其中看出了我的经历,说这是一本虚幻结合的小说。主人公是半人半神,或许这些说法都是有道理,对于我而言,那是真实的事件,没有任何魔幻和神怪。”(30)这点可以看出,他和其它少数民族作家一样,对整个藏区的民族历史文化的变迁和生长,过往和现状给予现代性的审视和反思。在《青藏辞典》中他还有很多的解读,在中看到人性的幡然悔悟;中观修财神者“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婪;战争和暴力的祸根在于人,人心,而非科技。拷问人欲望的贪婪与残暴;里的止与里的纯都有让人思考的空间,他在以民族的自觉性,用魂的书写,以深邃的目光透视生活的本质,从社会的角度理性的思考对千百年来积淀的文化心理进行反省。能够站在较高的层面上对民族的历史和文化进行深入的开掘,并做出清醒的审视和认识。

  正如亚里士多德认为的那样“人是政治的动物”,不论藏民族还是任何民族都不能够逃离文化意识的差异和斗争,在追美的作品中有它巨大的包容性,不同的生活方式、民族群体、地位层次与传统文化养育而成的人们不同的性格、气质、心态等,对待伦理、道德、人生价值观都有不同的认识。比如《隐蔽的脸》中的多吉、旦巴、昂翁、杨洛桑、呷嘎老人、拉吾、普措和梅朵不同的心理活动、生活轨迹,构成对康巴自然、人生、历史、伦理、爱情的思考、反思,拷问寻求对社会价值构建的超越,并对民族文化心理进行深刻的揭示。

  格绒追美的文学作品是民族学者的觉醒,有着对信仰体系的审视和本真的解读。在传统文化中作为写作者和反思者,一定是在迷惑——觉醒——反思——抗争——觉悟的过程中,甚至是反复中。觉醒这是痛苦的角色,需要一生的付出和求索。笔者曾在《康巴传统文化的成因极其影响》中分析过“新旧行为规范交相混揉以及个人或群体的行为无所适从的阶段。为什么传统伦理的转化进展一直远落后于社会其他变革之后?这是因为凡是涉及到与情感有关联的基本文化内容,如信仰、观念、态度等,在文化融合和发展的过程中,都是不容易改变的。究其原因这是民族性和地域性赖以形成的核心,这个核心的部分如被改变,会整个打破原来的心理习惯和生活秩序,是一件极端痛苦的事。在身受文化冲突带来的痛苦中,只有极少数甘愿忍受并正视这种矛盾与痛苦,然后运用他清明的理智寻求调整之道,进入人格重建的过程。这是一个精神觉醒和革新的漫长过程,需要一生的奋斗仍未必能竟全功。因此多数人不能或不愿如此去做,有的仍固执于原有伦理体系,排斥新的伦理质素,以避免内心的彷徨和不安,有的则任其新旧伦理质素共存于人格内部,就不同情境随时使用互相矛盾的不同质素。前者的反应表现心理的逆退,后者的反应在过渡期中有助于心理的安全,但皆不足以促进文化和伦理价值的创新。”(31)在格绒追美《青藏辞典》中有很多这样的精彩叙事。譬如:

  “自我是个无比顽固的堡垒,却也是解决在人类所有核心问题的中枢。因为自我是社会、环境、文化、教育、宗教等的缩影。一个人越是愚蠢他越是排外,从种族、国家、信仰、社会习惯等各个方面。自我如果囿于这些束缚,人类就会惹出一大堆问题,因此圣者说:认识自己是解决心理、社会和经济问题的途径;人性皆相同,了解你的本性你就会了解世界的问题所在。”(32)

  “所有宗教都是通向‘神’的道路。人类创立宗教的目的在于,帮助生长在这些环境中的人知道并且理解:有一个时时刻刻存在的源泉,它在你需要时提供帮助;在你困难时提供力量;在你迷惑时提供清醒;在你痛苦时提供同情。或者说,它教导你最终发现了自己的神,你是你自己的神,你是你自己的造物主。所以宗教还是人本具觉知的探索,其中的仪式、传统、礼仪、习俗也具有巨大的价值,标志着某个族群或人类在世界上的存在,作为黏合剂,还凝聚着民族的文化。”(33)

  “每个人心中都有神性的种子,每个人头顶都辉耀着神性的光芒,甚至每个人的双肩头顶都居有神灵。人啊,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个性化缩印,每个人都表达着神的自己。-----”(34)

  “神只存在与你不在场的时候。如果你在场,神会隐匿起来;你不在爱会献身。神就是你,你就是神——当然这个你不是前面的那个‘你’,而是‘无我’的你,全然摆脱一切二元论的全新的你。”(35)

  作为传统人能够选择宗教、神、自我如此拷问、解读,是对信仰体系本真的诠释。信仰本身就是对神的体验和认识,其实宗教里的神和哲学中的神、小说中讲的神,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宗教中的神是化了化妆人格化了,小说中的神更多是自我,通过艺术直观、宗教表象、哲学概念自己认识自己的精神。就是要构建一个它认为完美的信仰体系。既不是相信宇宙中的一切是神所创造,对未来充满希望,相信因果循环,靠内心的善恶道德法庭约束自己,相信“头顶三尺有神明”,所以不敢胡作非为的信仰体系。也不是人的心灵被某种主张、或说教、或现象、或神秘力量所震撼从而在意识中自动建立起来的一套人生价值体系。从他作品中更多的是反思,主张与时俱进,天人合一与传统道德和进取心相融的信仰体系。体现信仰是灵魂的导航仪,反物质至上,主张精神不被物欲囚禁,有什么样的信仰,就会有什么样的生命结局这种价值追求。“让我们超越和开悟”是追美写的一句诗,这是一名藏族作家对传统再认识的贡献。

  格绒追美作品将艺术的触角伸向民族文化深层的反思,是他文学态度求志达道的纠结。

  格绒追美在《涅槃再生》中写到“我将高扬信仰和自由的独立精神的旗帜。为雪域而歌,为人类广阔的心灵而舞。向着终极圣地坚定地走下去。”这既是他创作的境界,也是对民族精神与文化进行清醒而深刻的自我救赎,认识到了文学的意义不仅在其本身,而且在于由它信仰和自由独立的民族精神里。泰戈尔说一个人所追求的是希望看见在烧毁“旧事物”的火焰顶上出现光辉灿烂的“新事物”。

  首先看他对文化管理的反思,“文化是政客们喜欢的最大的最深的框子之一。什么时候需要就当作旗子摇一摇,什么时候高兴了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往里面装填。文化的真实地位是:文化是一点口红;如同秃顶者头上的三根毛发,也像妓女拂袖可抛。”(36)其次是他对文学界所谓大师们的看法,“换美女无数。或许,这也是大师的标志之一?不然,大师能有什么吸引力呢?哈哈,大师,嫖娼狂与你同属一个类型吗?”(37)文学是个很圣神的词,但他有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文学”是个形式,内涵是无所谓“文学”的,但是把文学装在文学里的人,越来越多。文学不是服装展览,也不是材料的堆积。而是作者通过提炼而成的生命体。至少也是一缕有生命体味的芬芳。”(38)这种认识缘于政治人操弄文字“人类一旦进入操弄文字的时代,文字反而有人牵制了人类的思想脚步。文字的被神化,是人类的愚蠢行为之一。”(39)如何摆脱这些束缚与制约,必须的挣脱缰绳,想办法突破。他认为“文学的宽广路子必然突破文字的局限,进入人类的大传统,这个传统包括史前文明,神话历史,文物图像,口传的活态文化,出图文字,文字之外天地人的所有信息等。文字的传统是个小传统,文字的叙述还有遮蔽和欺骗的作用。”(40)

  追美的作品处处充溢着深刻的反思,在传统文化的洗礼中润浸着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作为一个民族的觉醒者,努力的拓展视觉,以抛砖引玉的态度展示思想。再看他充满矛盾、焦虑、纠结的创作路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在现实中磨砺着意志、理想,在藏族文学的苦旅中从怀疑、徘徊、醒悟中以求志达道的心态前行。每个路程许下心愿,如他所写“莲花生大师的伟大密妃。杰哇将秋所著的《益西措嘉佛母密传》。介绍了他充满传奇的一生。总有一天,我会写出关于益西措嘉的一篇小说。”(41)正是这样的精神境界,才有他所取得的成就和开雾睹天的最真地文学信念。如文:

  “我多么想倾听来自雪域净土的回音。然而,满耳是旗子般猎猎的语言,像鸦噪般鼓动的口号。有时,我不无偏激的想:官场是追名逐利的角斗场啊,阿谀谄媚和哦哦的吠叫让人陶醉期间。那些装扮得花花绿绿的人往往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年轻时的我们曾经满怀激情,稚气未脱,在心中勾描多么美丽的图画。当我穿过云雾烟尘,最终洞悉它的秘密之后,心中泛起丝丝凉意,脸上荡起自嘲的微笑。我暗暗为自己叹息:我怎么没头没脑地来到了这里?歌儿好唱,文章好写,旗子好举,而蛊惑和虚饰恰好藏在里面。藏族谚语到:声名大的地方没内涵。终于,我学会‘欣赏’满天飞扬的激情口号和锦绣华章,在‘凯歌’声中,我的脚步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语言,眼明心亮地走路,不断耕耘,开悟,梦想成就一片明亮的天空。

  所有,我聆听大自然的风霜雨雪和大地深处的歌声,聆听智者的开示,再谱写真实灵魂的华章。┅┅”(42)

  四、格绒追美作品中藏民族信仰的精神家园与生命的叩问

  在读格绒追美作品的时候,很多人忽略了他写的诗,他的诗清新优雅、纯净透明,含蓄委婉、富有哲理。他诗中所含巨大的力量,让人惊疑,诗歌实境完全有“情性所至,妙不自寻”的味道,比如《时间之歌》:

  1

  没有父母

  却无边无际,无处不在

  时间的生命乡海洋

  没有出生,也没有灭亡

  只有无尽的成长

  即使地老天荒

  她依然那般清新年轻

  她的宇宙永远初生的婴儿

  4

  我们的灵魂比天空博大

  时间却比宇宙还悠远

  我们的思想曾抵达过时间心灵的边缘

  却我又发穷尽她的风景

  我们想永远播种梦想

  时间却时时缩短我们的旅程

  搅碎梦想的翅膀

  我们的躯体也佝偻起来

  炫目的神采日渐暗淡

  花朵般的容颜衰朽不堪

  唯有黑夜的帷幕里

  在人们爱云飘游的气息中

  生命如期登临母亲的子宫

  灵魂欢畅麻木的当儿

  时间暂时逃之夭夭

  5

  在雪域的净土

  佛祖的盏悠远的明灯

  来自于深邃时间的的光芒

  佛引领心灵上路然后离去

  留下了数千年的耕耘播种

  于是

  时间敞然进门

  他们追寻漫漫的灵魂之旅

  超然于今生来世的轮回光芒

  最终落座于圣神的天庭——佛国的净土

  时间像蛇一样在脚下游动

  她无法搅扰点滴神思魄翎

  然而

  一生短暂道路无限

  所有他们离去时以跏趺而坐

  呈莲花开瓣之状神态安详

  浑身散发婴儿的芬芳

  成道步入圣者之列

  或者化成虹光消失

  溶入时间的光粒尘埃无尽地流淌(43)

  这些诗是他心境的写照,也许是他身体原因,他在很多作品中不止一次的说到身体多病,写作中自然而然透露出当前状况,像是对着文学诗歌这个情人静静的叙述。叙述面对时间流逝的紧迫,对生命的渴望,对成就事业的心愿,对内心的真实一览无余的剖析、对白。当然,这其中更有寄托的精神家园——热爱故土,热爱甘孜。在《掀起康巴之帘》一书中的他在《康巴行吟》中写到:“在稻城亚丁,沐浴纯净、和善、安详的自然之光,心灵脱净了尘嚣、梦想、野心和俗事烦情,身心豁然亮丽。我们犹如初生的人子回到雪山、山峦、草甸、溪流、森林交汇构成的最初的洁净的自然怀抱,灵魂清纯,天地明朗、清爽——这莫非是世外桃源,一切都显示出清丽初绽的清晰迹象,混沌初开,和谐美洁。动情处,我写下了这样的词句:

  在遥远的稻城

  太阳和月亮守护着圣洁的亚丁

  童话和梦幻凝住皑皑的贡嘎雪峰

  翠绿的森林宽阔的草甸清清的溪流

  还有那莲花生的身影和祈愿

  哦圣洁的亚丁

  哦香巴拉之梦

  引来多少朝圣者的脚步

  去追寻这片神圣的净土和家园

  在遥远的康巴稻城

  莲花和星辰守护着圣洁的亚丁

  希翼和梦想浸润贡嘎日松贡布

  高俊的岩峰迷人的冰川翡翠的海子

  还有那飞瀑鸟鸣和寺庙的法号

  哦圣洁的亚丁

  哦香巴拉之梦

  让世人千万次深情向往

  去追寻这片神圣的净土和家园”(44)

  涂鸿在《文化嬗变中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一书中讲:“少数民族自古以来多是依山旁水而居的,连绵不绝的群山是少数民族的生命之源。从最原始的山神祭拜,到各种各样大山的奇异传说,山的意向从最初的崇高、伟大、秀美,到后来象征刚强、伟大、顽固、神秘、家园、黑暗、屏障等多重意蕴的延伸,都体现了世代与大自然相争相存的少数民族人民对于山的依赖与崇拜。共同的劳动生活、生存斗争使他们形成了对山的共同体认,而这种认识体现在创作中则表现为崇高、刚烈、奔放的艺术风格。”(45)这在格绒追美《隐蔽的脸》中得到具体的印证。“我飞向了雪山正在升起的那个时代:空灵、寂静;飞向了人刚刚诞生彷徨之期:寂寞、孤单、而有充满了未知和好奇。啊,三千世界中的吐蕃之地被雪山环绕,像花白母牛的脊背呢;源自猴与岩魔女的藏人讲着阿巴支达魔语言。上部,满是草滩和森林,像一块平整的田地。”(46)这段话我一直读成诗。藏民族的起源或者说心中的精神家园不正如此?因为信仰一个民族成为外界尊敬的群体,因为信仰生活在青藏高原高海拔的民族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我写作是有意义的,它应当汇入更多人类的声音中。------让我像一只雪鸟从污浊的海上飞起,用清凉的鸣啼歌唱,翅膀舞动于雪山和草原的天空,描摹出五彩虹光-----”(47)《追美的诗其表达内容已完全超越了“言志”的范畴。诗中含蓄而敏捷地表现“自我”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感,在节奏中就产生了魅力无穷的力量。除了抒发情感表达理想之外,更有对世界认识的深入,对生活观察的全面化,对身边存在的世界的认知与呈现,一幅精神家园的意境画跃然而出。我们还是从格绒追美诗中感受吧:

  “9

  我曾在高山之巅

  瞩望万山奔涌的雄姿

  日头在群山之上灿烂辉煌

  月亮躲在云层之后微露皎洁的脸庞

  大地欢畅万物霜天自由歌吟

  时间奔流铺排成满天的霞光

  我曾从高天落下

  跌进烈焰腾空的出生梦魇

  大地轰轰然向上生长

  天空退缩向着宇宙祈雨的甘露

  我也曾来到大地艰险的边缘

  面对高山裂罅的巨大沟壑

  心中涌动出悠悠绵绵的怅惘

  仰望深邃浩瀚的银河之链

  啊时间

  你的目光胜过电闪光焰

  你是万物的导师和收藏家

  你是心中不断催生的翅膀

  怀想天地之悠悠

  12

  在故乡的家园

  我曾追寻生命开绽的时刻

  抵达莲花般清纯的净土

  我看到时间如此明朗自在

  充满欢悦

  她附在我灵魂的血脉里

  同时降临于温暖的母体中

  生命和时间魂魄和灵性那样的透明晶莹

  在那初生的宫殿里

  时间与生命如此相融和谐

  没有分割没有冤仇没有阿谀和谄媚

  土地妖媚万物沐浴

  那手中的珍宝如此碧透充满启示的

  光芒和隐喻

  然而一旦尘埃落定

  生命剥离母体而亢奋哭叫

  那一刻你像光箭一般

  悠然飞去

  由此我们开始了追寻你的道路”(48)

  把信仰的精神家园与生命的叩问放在这节讨论,这本身就超越的文学本身哲学的范畴。人们常常质疑一个民族的劣根性,也就是说表现与优秀传统文化不一致,出现叛逆,另类的时候的困惑。比如藏民族中有些人一边念叨着佛经,连虱子、老鼠、庄稼地里的虫害都阻止他人除害,可当为挣面子“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几杯酒下肚“青稞酒歌唱的时候世界就在手上”,打架、斗殴、用刀杀人,用枪报复等暴力行为与崇信的文化信仰相向而行,就会严厉的拷问每个藏族人信仰真的存在吗?

  格绒追美作品不仅仅是对藏民族精神家园的赞美,还有对生命的叩问。纵观他的作品,他在勇于探索蕴藏于宇宙和自然中的生命意志与精神特质的同时,更隐形地传达了他的哲学观、自然观以及他对人生社会的深刻体察。看他《隐蔽的脸》这种印象会特别的强烈。通过我,晋美神子无形、虚无、偶尔幻化为具象,能自由穿越时空隧道,通过他的心灵、情感、思辨,直白,以暗示、烘托、对比和联想等方式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创造出另一种意境。这其中有对信仰和血腥暴力复仇的生命叩问和人性反思。藏民族在虔诚信仰的同时,在狭小的艰难生存的空间中,械斗、复仇与佛教的教义背道而驰,在欲望、权力的角逐中纠结、矛盾,在与信仰不符的道德尴尬中挣扎甚至麻木。他在《青藏辞典》中反思“末法时代,污浊横行,一个自称有信仰民族中的三恶人,把刀尖伸向了人中之宝的一位仁波且。”《隐蔽的脸》中揭露庞措活佛被杀,旦巴头人设计谋杀大头人布根,白若斗村和东鈞发生的草场纠纷,还有复仇行为等等的民族劣根,让一个民族意识的迷茫与矛盾如铜镜一般照在阳光下,甚至是进行赤裸裸的讨伐。这缘于他不再为某种理论疲于应对,而是更多更自觉地去了解和认识自己的民族。“一个民族作家,只要他的作品深刻地反映了自己民族的精神本质,那么他的作品就是跨民族、跨国界的,对于整个世界是有普遍意义的。”(50)

  追美的作品有通过“死亡”来震撼人的价值意识的主体意向和对生存本质的严肃哲学思考。《隐蔽的脸》我、晋美(神子)就是这样的符号。正如海德格尔(MartinHerdegger)所说:“只有死亡才能排除任何偶然和暂时的抉择,只有自由地就死,才能赋予存在以至上目标”。因此选择死亡,并不意味着绝对虚无,它逼促着个体生命作出真正必要的创造,将有限的人生转化为“无时间的本质形式”的价值人生。(51)如文:

  “当金子般的阳光铺晒村庄所有角落时,我选择了离开。

  我想对人类说:离开尘世最好的时间是太阳浓烈的时刻!像煨在灶口的酒开始滚沸,那是人生的顶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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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站在上岗回望村庄时,我听见地球的另一边正在山崩地裂岩呼海啸,我转头而望,顿时看见如蚁的人众瞬息之间化成了缕缕尘土滴滴鲜血。啊,那里发生什么呢?浓厚的蘑菇形的乌云黑沉沉地罩着人类上空。我感觉到自己潮湿的双眼像人一样滴下串串泪水来,我不忍目睹,将目光收回投向蓝莹莹的虚空,在虚空的长廊上,我看见了绕登、卓玛、黄色人、棕色人,他们跳着虚无之舞,仿佛迎接我的到来”。(52)

  这就是藏人的境界,藏传佛教中祈求世界平安和对战争、疾病的焦虑。完全如同梅卓在该书封底所写之点睛:“从生到死,口述了藏人一生的酸甜苦辣;从人到魔,展现了传统碰撞的异样碎片;从有到无,包容藏族文化的哲学境界。格绒追美以华丽如诗的语言,带领我们探索藏传佛教的玄机,藏族文化的奥秘,藏族生活的现状,并逐渐深入到常住人性深处的那一片净土。”

  最后用益西泽仁在《失去时间的村庄》作的序言结束。“格绒追美把文学的根深深扎在川藏高原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中,对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心理特质,思维方式、道德观念、宗教信仰、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都有自己独特的认识和理解,可以说他的作品为藏民族当代文学创作增添了一笔十分艳丽的色彩。

  格绒追美在这本集子的后记中说:‘地球的人类的村庄,故乡是我的村庄。-----我从村庄看雪域,看世界;看过岁月,看当下的进程,也窥视未来的面目。村庄也从里面看着外面的世界,冷冷地审视着我和我关于村庄的文字’我相信,他一定会把他‘关于村庄的文字’写得更加美丽,因为他有这个潜力,也有这个能力”。(53)

  (1)阿来《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见《康巴作家群评论集》,作家出版社年10月第一次印刷,P1.

  (2)(11)格绒追美《以文化之翼,展文学天空》中国作家网格绒追美

  (3)(4)格绒追美《后记》,见格绒追美《失去时间的村庄》,四川民族出版社,年版,P,P。

  (5)(7)(53)格绒追美《家园》、《失去时间的村庄》,益西泽仁《序》,见格绒追美《失去时间的村庄》,四川民族出版社,年版,P3、11。

  (6)(9)(16)(30)(32)(33)(34)(35)格绒追美《青藏辞典》作家出版社,年8月版,P、、72、、65、55、55、68。

  (8)格绒追美《祝福康巴》,见《掀起康巴之帘》年6月西苑出版社P86。

  (10)严秀英《世界上所有的梦早已被梦过》,《康巴作家评论集》,作家出版社年10月P36。

  (12)周凡、文德培“当代文学风俗化倾向的美学评析”《文艺研究》(2)

  (13)格绒追美《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作家出版社年9月。

  (14)(18)(23)(25)(26)(46)(52)《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作家出版社年9月P、(76、、、)、、、、44、——.

  (15)刘俐俐《走近人道精神的民族文学中的文化身份意识》,《民族研究》第5期。(17)格绒追美《遥想着故乡的雨》,见《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年8月,P。

  (20)(22)(44)格绒追美《人间香巴拉》,见《掀起康巴之帘》西苑出版社年6月P66、。

  (24)鲁迅《第一百章小说》,见《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年12月。

  (27)(28)(29)吴义勤王秀涛《人神共游史诗同构?——评格绒追美长篇新作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见《康巴作家群评论集》作家出版社年10月。P30、33、32。

  (31)《新旧传统的冲突》,见范河川、戴刚《康巴传统文化的成因极其影响》,中国文化出版社年6月第一版P--。

  (36)(37)(38)(39)(40)(41)格绒追美《青藏辞典》作家出版社,年8月版,P96、、、、、。

  (42)(43)(47)(48)格绒追美《诗歌,遥远的雪光和清香》、《奶奶的魂灵像缥缈的风儿》、《遥想着故乡的雪》见《在雪山和城市的边缘行走》四川文艺出版社,年版。P、59、——、、——。

  (45)(50)(51)涂鸿《文化嬗变中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06月。P77、10、48(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p)。

▍范河川

  作者简介:范河川(藏),甘孜州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代表作《山岩戈巴》。

  《格绒追美创作与藏族传统文化反思透析》经作者授权“民族影像”发布。如转载,需经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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