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道禅师在祥云
祥云观音阁,原名白云庵,在祥云城东,年由东街乡绅集资修建,咸丰年杜文秀战乱时,祥云城陷被毁,民国廿四年(年)由尼师普扩等集资重建,改名观音阁,流传于世,文革时期部分建筑损坏,年再度重建。 九峰路位于观音阁正门外,旧时路西建有文庙,金碧辉煌。路南北走向,全长米,清末就存在了,故老云,旧时通往富民九峰山,故得名九峰路;又有人说,此路为祥云大众为纪念九峰山末代住持普道和尚所命名,颇有道理,然于史不符,一厢情愿罢了。 古刹观音阁,蹒跚着熬过了民国时期纷纭的战火,也躲过了破四旧和文革的劫难。拖着他疲倦的躯壳熬到了二十世纪的最后二十年,迎来的不仅是自己命运的振兴,更是这个时代的振兴。观音阁是和一位佛教高僧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和这具高大伟岸的灵魂密不可分的;观音阁成就了普道和尚,普道和尚也成就了观音阁。 忆及九十六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光着脚溜出姨亲家未栓的扉门,悄然走到鸡足山落发出家;六十年后,摇曳者青灰的背影,蹬着那双缝缝补补过不知多少遍,早已褪色的布鞋,最终踏上了人生最后的归程。他所不知的是,自己垂暮之年所萌生的冲动会改变祥云地区数代人的命运,更未曾预知自己的生命将在着残破的雕梁之间成为永恒。年时,他已逾古稀之年,蒙释到昆明西山华亭寺养老,并于当年清明回乡祥云祭扫双亲坟茔,后因由于种种复杂原因,是年便毅然回到家乡祥云。 弱冠之年违命出家,辞亲远游,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劳碌奔波,受尽了人世间的百般折磨,终于在古稀之年得以回乡,落叶归根得以慰籍。四十余年黄粱梦,转眼只在一瞬,此时家中屋舍早已倾颓无法居住,直系亲属已然全部作古,没了亲人的故乡究竟是否还能慰籍一个游子的内心,我们不得而知。回乡后的他先投靠仲兄之孙女,与之居住在大中街,相依为命。然而造化弄人,在一日清晨侄孙出门买菜时不幸罹难,继而在年又收到爱徒通理车祸往生的讣告,在心中多多少少会激起几分耐人寻味的悲伤与寂寞,对于一位苍颜白发的老者,抑或也会吐出孔悲颜逝的感伤与无奈吧。 观音阁释仁庆主持重修观音阁,得知普道和尚返乡的事情,遂延请其移锡观音阁弘法。文革结束后的祥云,佛教事业衰颓不振,这个位于妙香佛国的福地,早不见昔年天花乱坠的盛况,已然是一片萧条。遥忆当年鸡足山高僧虚云的教导,或是金马寺前的豁然一笑,他决定以自己古稀之躯,肩起了重兴禅门的重任,再转法轮。他坚毅的目光里,隐约看到了九峰独有的孤傲,还有九峰所独有的担当。 他开始着手主持各种宗教活动,从形式上丰富了祥云地区的佛教活动,应时开办庙会、经忏。后来翻修观音阁大雄宝殿时缺乏资金,于是亲自登坛主持超度法会,可以说是解放以后祥云地区的第一场瑜伽焰口法会,超度一位亡灵收取二毛钱,应者云集,就这样一场法会下来,便集够了翻修所需要的资金。当我在祥云地区听着大家讲述这段历史时,惊叹之余,心中陡然的增加了几分敬仰。普道和尚翻修观音阁大殿的事迹,至今在祥云、宾川两县佛教界广泛流传。普道在祥云先后纳徒五人,于年先后受具。皈依的善男信女亦是不计其数,培养了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批佛教人才,改善了祥云地区佛教人才青黄不接的局面,开一代新风,至今仍有深远的影响。 普道和尚对佛教有着精湛的研究,解放前已是一代名师,三十年的牢狱生活未动摇其信念反而加深其对禅门意趣的体会。明清两代的禅师们继承南宋以来禅净双修的传统,普道亦不例外,虽为禅宗临济嗣子,在净宗修持上亦有很高造诣。当其驻锡观音阁时,殿上讲经说法,宣讲《法华经》、《金刚经》等经典,尤其在《法华经》的研习上有着远迈前人的高度。殿下教授净宗法门,教导信众参话头、悟禅机,因材施教,随缘渡人。其对药理医识有着长久持恒的研究,延续了九峰山历代禅医并重的优良传统,在九峰山时便治病救人,入狱后倚靠精湛的医术,令狱中众人不敢轻视,回乡后依然悬壶济人,考虑自己年事已高,遂将数十年的医药物用心得悉数传授弟子通让。 数几十年的风云迭变使普道练就一身吃苦耐劳的本领和体形瘦而内力强健的身躯,耋耄之年,毅然弃舍高龄,游遍全国名山大川、名寺古刹,积蓄资金数万,都用于观音阁重建,古刹观音阁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同时出资请塑师塑了近十尊佛像留于观音阁,只可惜后来管理不善以致屋漏损坏,今已不存。其驻锡观音阁时,房屋使用权尚不清晰,观音阁所在之地虽非闹市却也日益显现出其经济价值,普道维护了观音阁殿宇规模,未受侵犯。 年前后,普道曾因病逗留居士家中,一日正在床上打坐,忽闻楼下一片嘈杂,哭喊声响彻了整个街道,普道也感到奇怪遂命其弟子外出询问缘由。得知是边远山民到县城置办生活所需物品,然而其资款四十块在闹市中无意丢失,山民失财,情如山崩,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普道向经营食堂的弟子借的四十块交给那位山民。据其弟子介绍,其当时经营食堂,一份饭不过四毛钱,一天下来收入三十二块,全交给普道禅师。这份慈悲也被其弟子铭记于心,三十年来也未曾忘记。 他的后半生是悲楚寂寞的,他自题小像说“身似枯柴,面如黄叶;一生辛助,水中移月。”让人想起苏轼“身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一句,充满了落寞和忧伤,人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和热情,便会颓萎,这不仅只是肢体的枯废与衰老,更重要的是精神世界的崩塌和破碎。他在书海之中苦求医心的良方,最终达到了释迦佛所言的无智亦无得的境地,无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无所得,而是不执着于实相上的得,超出了得与不得的境地。古代超脱了悟生死的禅人亦是修持净土的,他这样劝导爱徒通毅“劝君勤念弥陀佛,同愿往生极乐国”,既表现了其对自我修持的自信,又颇有勉励之意。他晚年的诗句,无论是悼亡亲友还是勉励后人,首先都充满了浓郁的悲剧色彩,在他黯淡的神情中吐露的大多是悲伤与寂寞,却又在一次次的悲伤与寂寞中挣扎着破围而出,他这样说“平生多放荡”他用放荡二字巧妙总结了一生的百般经历,或是意气风发,少而得志,亦或中年深陷囹圄,或是晚年的无限悲戚,都被放荡二字锁留在了天地之间,光辉之内。他用那瘦瘦的一支枯笔,从容写下“心空性自闲”的时候,不知会不会料想到来者几十年后看到这行字时侯,也能够领会他当时的心地,因为我们知道即便他的躯体色宅如霜露般无常,而那伟岸的生命终归会得到永恒。 年七月十五,佛教盂兰盆会,他组织了一生中最后一次梁皇忏和放生法会,或许早已意识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此刻的他早已别无所恋,早早地留下了遗嘱,交付僧俗弟子。后来因病先到众居士家中辗转逗留,后回到观音阁中居住。圆寂前那天傍晚,他突然要求到大殿中留宿,众人遂将其卧具搬入大殿之中,并在殿外守候。半夜,又要求到殿前小客厅中留住,众人亦从,遂守在身旁,未几,趺坐床上,停止呼吸,已然安详舍报往生,一代高僧普道,就这样安静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自观音阁起龛,百姓们纷纷自发跟随在后,或缟素,或持花,或念佛,把观音阁前的九峰路挤得水泄不通。荼毗进行时,天空中飘现数朵祥云,并在化身炉的熊熊焰火中出现一支红莲,善男信女见此纷纷跪拜,感叹普道的修行不可思议。荼毗结束后,分拣遗骨,得各色舍利大小数以百计,所得遗骸研磨为细末,依其所嘱,分作三份,和以面粉,搓成丸,散诸山林海中,真正做到了不留形迹。 二十六年后,当我翻开泛黄的富民县文史资料,知道了富民还有这样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人,便不由得搜集了很多资料,而后,当我第一次沿着他回乡的足迹踏上祥云的土地,叩开了观音阁的大门,在这雕梁与瓦菲之间,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用过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他藏书的柜子,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他的呼吸,悲自心起,又油然升起了敬意,临走前,我口占一阙,非诗非词,曰: 芒杖烟雨入九峰,翠竹黄花再不同。 几度沧桑几重泪,数面悲歌数面风。 曾许梵佗兴旧业,凄离萧楚老衰翁。 青山有情殇旧话,红尘无尽啸晚松。 半世流离蒿蓬底,纷纷落雨响疏桐。 问余今生何所似,月到楼头柳岸风。 回顾他的一生,又赞叹他的一生,月到天心处,风到杨柳边,诠释了他一生的境界。 回到富民的我,蓦地萌发了为他作个小传的想法,搜集了大量资料,走访了他生前的多为故人,在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下,我基本完成了这篇传记正在一遍遍润色、修改、核实。在我第二次来到祥云时,我正反复揣测着他晚年的心理生活,期望用这些材料还原这个真实的人,和这位逝去的禅人建立一种精神上的交流。这次,走到观音阁的大门前,没有了第一次的失望与悲伤,心地充满了自信,在我入门之前,我用一首诗祈告他: 数点荆扉数点苔,杨花散落菜花开。 寒烟骤起枕晴月,清霜碧落锁庭槐。 九万里外得悟道,三十年后我重来。 音声寥落江波上,心事凭赋后人猜。 长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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