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舟等扬禅师像

日本雪舟禅师的中国缘

1．日本赤浜小田氏和相国寺“扬知客”

一九五六年奥地利维也纳世界和平大会，推选出十位世界文化名人，其中一位就是日本古代画家雪舟禅师。日本应永二十七年（年）本州备中（今冈山县总社市）赤浜村小田氏家中诞生了这位日本文化史上的新星。可是由于出身贫寒，十二岁时父母把他送到本州井山宝福寺当小沙弥，由于喜欢绘画的天性误了诵经，受老和尚责罚，他用泪水画成了活灵灵老鼠，感动了老和尚，允准他兼习禅，又画图、写字。成年之后到了京都名刹相国寺，学禅于春林周藤禅师，习书画于周文和如拙禅师。

由于相国寺是幕府册定仿中国宋元的“五山十刹”之一，有八百位禅僧。他有机会大量接触从中国传来的绘画和书法，其中南宋时代画家扬无咎（杨补之）的品格和画风深受其崇慕，于是他以“等扬”为自己的号。由于僧职为知客，于是以“扬知客”自称。

相国寺与东福寺同在日本“五山十刹”之列，东福寺收藏更多的宋元书画，扬知客除了习禅之外致力于研习宋元画理。日本《本朝画史》﹝日本狩野永纳（年至年）编﹞称，僧等扬，不知世姓，自书画后曰：“日本禅人等扬笔”，有二印，一曰“等扬”，一曰“拙宗”。这位始露头角的扬知客，当时已四十岁出零了。

2．嘉禾天宁楚石禅师写“雪舟”

日本宽正三年（年）已经颇有名气的相国寺“扬知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嘉禾天宁楚石”为济知客书写的“雪舟”墨迹。扬知客似有所悟，请教于相国寺鹿苑院住持僧录司龙岗真圭禅师。龙岗真圭禅师为等扬禅师作了“雪舟二字说”。他认为中国禅僧楚石梵琦禅师德高望重，为日本求法僧济知客书写的“雪舟”二字含义深厚，自然生态永无静止。早有唐人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无穷禅意，又有晋王羲之为王子猷书“溪雪乘舟”的幽绝诗境，皆是讲雪景、皆舟船之意，但远不止于此。

等扬禅师在龙岗真圭禅师开导下被“雪净舟动、心得手应”的禅学哲理所感悟，以“雪舟”作为自己的终生名号，以“雪舟”作为禅学和画意的终生探求，更坚定了向中国寻源问流的决心。龙岗真圭禅师的“雪舟二字说”全文如下（原文汉字）：

浮屠氏讳杨，以能画与缙绅庶士之辈游，亦好集昔贤墨妙。得楚石老人所书“雪舟”二大字以宝之，遂自号雪舟，俾予作说。峻拒弗忆，昨又来之，乃告焉曰：夫雪者遍周于器世界，表里纯净，如玉壶之不受一尘也。似舟之泛泛在水，以南以北以东以西，恒动弗止，杙而维之亦静也。譬之一心，雪之纯净不尘者，心真如之体也；舟之恒动亦静者，心生灭之用也。子其只麽参去而后，得之心以命之笔也，则所画增进矣。它日人皆议曰，今也子所画者心画也。画有神品，有妙品，神且妙也矣哉。若或（手+鹿）柳柳州孤舟钓雪之句，王子猷溪雪乘舟之故事，以诘予说，予其痛斥之，何也？夏虫不可语冰。鹿苑龙岗老衲书。（全文汉文，录日本《雪舟》画册，二〇〇二年，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等编）

3．日本画圣雪舟禅师的成名之路

小田氏等扬、扬知客从四十七岁起始以“雪舟”为号。为了达到寻访真谛，到中国寻源探流的目的，雪舟等扬禅师在西海岸的山口港边的寺庵中足足等待了四年的西渡机会，终于在明成化三年（年）九月，东北风起时，随第二批遣明使团五艘大舶，经七昼夜风波在宁波三江口来远亭登陆，同行的了庵桂悟禅师和杏夫良心禅师后来为他写了回忆录。宁波官府对于雪舟等扬禅师及其他随行特殊关照，住进了嘉宾馆，委派了徐琏为陪贡和翻译，在宁波等候入京批件的二个月期间，雪舟等扬禅师朝拜了他的禅门历代祖师的祖庭天童禅寺、阿育王寺、雪窦寺等。天童禅寺被雪舟禅师的禅学和画艺感动，荣聘为“禅班第一座”。

雪舟禅师在宁波期间结识了一大批明州文士和画家，其中有著名的画家金湜和丰坊。他画下了宁波府附近的山水风光，如《育王山图》《镇海口图》《四季山水图》《宁波府图》等。接到北京的敕命后，从浙东运河入京，又画下了绍兴府、杭州西湖、太湖、苏州、镇海等，后来又画成了十余米长卷《唐山胜景图》。在北京，他受邀为礼部姚尚书画了大幅壁画，极受器重，明宪宗赐“天童第一座”。在他下榻的会同馆又结识宁波籍画师詹仲和。他在北京能自由出入皇家画院，跟李在、长有声学“设色之旨和破墨之法”。入秋返回宁波时，因季风已过，只能翌年二月，西南风起时，才离开滋养他禅学和画艺更成熟的这块土地，一路陪同近二年的徐琏书诗赠道：

家住蓬莱弱水湾，丰姿潇洒出尘寰。

久闻词赋超方外，胜有丹青落世间。

鹫岭千层飞锡去，鲸波万里踏杯还。

悬知别后想思处，月在中天云在山。

成化五年仲夏

雪舟禅师在晚年，为避开城市的喧闹，隐居在丰后和山口的山水幽佳处，命自己的画斋为“天开图画楼”，乃取自宋代书画家黄庭坚“天开图画即江山”之句。他在那里依旧穿着禅衣，留下数百件作品。其中《山水长卷》长达十五、六米，成为日本美术史上最长的画卷，在这幅巨作的尾部，自豪地写上“文明十八年（一四八六年）嘉平日天童第一座雪舟叟等扬六十有七岁笔受。”

中国明代正德元年（日本永正三年，西元一五〇六年）雪舟等扬禅师长眠在益田市东光寺大喜庵，时年八十七岁，后人为他树立的铜像面朝西方，那里曾是他生前向往、深造和成名的源流所在！

日本文化史对于成名之后的雪舟禅师评价为“日本水墨画始祖”、中国出版的《简明日本百科全书》将雪舟禅师列为日本“著名人物”，称“日本山水花鸟画集大成者”，“被尊为画圣”（《简明日本百科全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八月版）。

楚石梵琦禅师与日本僧人

1．嘉禾楚石禅师振兴天宁

嘉禾，是古浙江嘉兴府别名，宋政和七年（年）敕赐“嘉禾郡”，因三国时代此地生长嘉禾而名。嘉禾天宁寺名僧楚石梵琦禅师，俗姓朱，父名杲，四明象山籍（今属宁波市），母张氏，梦日坠怀而生男，时在元代元贞二年。四岁父母双亡，由祖母教以《论语》、《孟子》，六岁善对，七岁善书，九岁随亲属渡海，海盐天宁讷翁谟公授以经业，又依族祖晋翁询公于湖州崇恩寺；十六岁杭州昭庆寺受戒，是时文采炳蔚，径山、天童、净慈等诸名刹欲招之；年二十，仍回崇恩。闻径山元叟道望，前往参拜于座下，应诏为元英宗书大藏，甲子（年）仍回径山，受元叟印可，为第二座。

元泰定末（年）楚石禅师奉诏主海盐天宁永祚，建千佛阁、镇海塔。四十九岁时兼杭州报国寺、嘉兴本觉寺住持，元帝赐“佛日普光慧辩禅师”。六十一岁时兵荒马乱，千佛阁被拆毁。六十四岁时梵琦禅师隐退于寺西“西斋”，专事念佛、著作。六十八岁时再挑重担，住持天宁，以老弱残驱，力主修复毁坏的镇海塔。明代建国，洪武元年（年），七十三岁的楚石梵琦禅师应朱元璋诏召赴蒋山说法，七十五岁圆寂于京城天界寺，建舍利塔于天宁西斋。

楚石梵琦禅师留下了《语录》二十卷、《六会语录》、《西斋净土诗》、《慈氏上生偈》、《北游集》、《凤山集》、《西斋集》等诗文及佛学著作，有的传入日本，而为日本求法僧济知客书写的“雪舟”二字。时在楚石梵琦禅师入主天宁之后（年至年）到元代灭亡期间，也即天宁永祚的振兴之时。

2．慕名天宁的东瀛名僧

元代初年（年）日元战争的“弘安之役”，数十万元军丧生日本海，但在十余年之后，元代淡忘昔年的创痛，日元之间的海途往来开始活跃，自年至元末的年，入元的日本求法僧据《日中文化交流史》的数位，知名的有二百二十人（《日中文化交流史》日本木宫泰彦著，商务印书馆一九八〇年版）。入元僧都是由精通汉文的学问僧在幕府允准下由民间船舶往返的，巡历地域已超出南宋册定的“五山十刹”。其中如“嘉兴的天宁”。据该书记载：“天宁，宋英宗治平（年至年）创建，绍兴九年（年）宋高宗诏天下各州郡设置报恩光孝禅寺之一，因楚石梵琦禅师住此寺，所以日僧东林友丘、约庵德久、寰中元志、无我省悟等都曾来此住过。”

据海盐鲍翔麟先生统计，在楚石禅师《六会语录》中，赠与日本僧诗偈二十八首，高丽僧四首，列名三十位，其中默庵渊、成藏主、世首座、东藏主、易上人、春（少林如春）待者、志待者等，在日本木宫泰彦《日中文化交流史》中有记。而该书中还有一批日本学问僧也都朝拜过天宁楚石禅师，如古剑妙快（正平三年）、大岳妙积（正平）、大功绩（正平五年向楚石禅师求赞）、信中自敬、日光岩、斥然中端（正平末）、无文元选（正平五年回日本）。

由于天宁楚石禅师“师道化所被海内外，高丽、日本学者尤钦慕焉。”于是有的本人无缘前来交流，只能委托入元僧代劳。如日本《空华日工集》记载，入元僧偶有携带义堂周信法师（日本名僧）的诗稿到嘉兴天宁寺，楚石梵琦禅师看到后赞叹道：“不意日本有此郎耶，明人皆云，疑是中国人，寓其人者之作也。”因此，在日本收藏署有“天宁楚石”的《月堂宗规语录跋》、《竺仙梵仙和尚语汇录跋》、撰《高山照禅师塔铭》等。而高山照禅师是入元参拜楚石梵琦禅师的约庵德久禅师之师，日本正平年间，约庵禅师入天宁拜请楚石禅师为高山禅师作塔铭，不幸的是约庵禅师病死（于海盐），所幸的是约庵禅师的遗书和楚石禅师的塔铭由约庵禅师的侍者日光岩禅师带到了日本。

在数十位入天宁求学的日本学问僧之中，楚石梵琦禅师为“济知客”题写“雪舟”二大字，日本资料（日本正平年间，即公元年至年，共二十四年）认为济知客入元也是正平年间，而先于济知客入元的名僧德舟铁济禅师在正中年（年）入元，年回日本，在元十五年，元顺宗赐号圆通大师。在济知客入元时，德舟禅师有《送济知客游元》诗。楚石梵琦禅师题写的“雪舟”横写二大字，纸竖一．六尺、横二．四九尺，原件今藏日本山口崇福寺，落款为“嘉禾天宁住山楚石为济知客书”十三字，原有的印鉴有“释氏梵琦”“楚石”及“如幻三昧”三印在落款左右可能是元和九年（年）装裱时书跋。

“雪舟”——雪净舟动，中国天宁楚石梵琦禅师有意无意间题写的文字，竟铸成了一位日本文化史上，最受日本人民崇敬的禅师和画师，一颗永远闪耀光辉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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