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苏祖祥印象侧记

熊红艳樊景(湖北省仙桃中学)

不中不西、亦中亦西,不古不今、亦古亦今,无论是课堂教学,还是阅读写作,亦或是平时谈天说地,苏祖祥老师呈现出一种非典型语文教师的面相。他自称野狐禅,喜欢把自己定位为跨界讲课者、跨界阅读者、跨界写作者。但无论怎么跨界甚至越界,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他非常欣赏的诗句所揭橥的精神境界: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他用诗句自勉自砺,也用以作为培养学生的鹄的。

他热爱阅读,希望一直把阅读当作一种需要。热爱教书,希望为未来社会培育更多具有独立人格和权利意识的公民。热爱思考,希望凭借思考的力量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热爱写作,希望把写作当作一个去掉伧俗之气、葆有自身元气的过程。

今年4月,他的语文教育专著《语文不是语文书》由东方出版社出版,受到各方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在寿老先生的迷恋和陶醉里,似乎寄寓着传统文人对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想望,对功成名就、酣畅淋漓的神往。老塾师通过深情的吟诵,把自己的沉迷、涵泳传达给幼年的鲁迅;这份记忆历经三四十年后仍然历久弥新,珍藏在鲁迅的记忆宝库里,并进而成为一代代学子的共同记忆。由此可见,寿老先生"拗过去,拗过去"的招牌性动作具有多么大的魅力。

而在《藤野先生》里,鲁迅三次提到藤野先生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在文章的结尾写道:

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

之所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如同烙印一样镌刻在鲁迅的记忆里,是因为藤野先生热爱教育、平等待人的人格魅力,沉迷于传播新知识新科学的理念,特别是藤野先生对鲁迅的关心所体现出来的超越狭隘民族主义的博大情怀。正是这种超越时代、超越民族、超越意识形态的局限的价值观,使得藤野先生成为中日人民友好往来的见证人,成为普世价值战胜狭隘意识形态的代名词,成为教育打破隔阂、心灵冲出围城的津梁。

就个人的体验来看,苏祖祥对两位老师有着深刻的印象。一位是他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肖乐木老师。肖老师是位民办老师(后来离开了教育岗位),那时候刚刚高中毕业,梳着农村少见的向后扬起的发型,棱角分明的脸孔,高耸的鼻梁,显得特别意气风发。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夕阳的斜晖照进这间简陋的教室(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学生特别多,就分成一个大班一个小班,小教室由原来的厨房改成),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教室显出一种少有的明亮。肖老师以他中气十足的男中音,用普通话朗读一篇课文,一篇描述伟大领袖接见红卫兵小将的记叙文。肖老师读到得意处,声音显得特别高亢,语速放得较慢,迎着阳光朗读的时候稍微眯缝起眼睛,侧着头甩一下向后梳起的长发。一时间被柴火熏黑的教室似乎变得亮堂起来。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肖老师读到"秋高气爽""神采奕奕"这两个成语时的音调和神情。秋天的艳阳,温情的斜晖,年轻的老师,激情的朗读,眯缝的眼睛,拥有课本(课本在那个时代是个有些奢侈的词语)的喜悦,小伙伴玩闹的新鲜感——这一切都让他们消除了被分在厨房里读书的不快。这些懵懂顽童在一种迷醉里受熏育,在一个洞穴里被照亮,读书不再成为一个令人恐怖和厌恶的事情。这份恐怖和厌恶来源于村小老师对学生的责罚和抽打。一年级的时候,他和母亲去亲戚家没有请假,加上又和其他同学有点小矛盾,这个同学向老师告状,于是老师在他回校后,声色俱厉地问他和母亲到哪里去搞破坏了。二年级的时候,一位老师很喜欢打学生,他可以把学生冬天戴着的帽子抽得转好几个圈。后来学生在上学路上的雪地上,写了诸如"打倒XXX"的一些话,又惹来一顿栗凿,还有的学生冻伤的耳朵被揪得鲜血直流。相比之下,肖老师简直就是一个大好人。

另一位是他读中师时的廖泽钧老师。廖老师早年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后来在重庆教大学、成家,文革时被清退回老家,再后来复职,在师范教书。第二年冬天,廖老师调到重庆九龙坡区教师进修学校去,结束了与师母长期两地分居的生活。那年冬天下着大雪,他们班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和廖老师合影。全班同学既替廖老师高兴,又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他和一位同学买了一点小礼品,到廖老师宿舍去告别,廖老师则送给他一本民国时期的汉英词典。廖老师和苏祖祥父亲是朋友,与他家只隔三四里路。那时廖老师尽管困窘不堪,不会做农活,工分挣得少,照顾老母亲,而且极其孝顺;但仍然十分讲究,不愿意参与自污运动。当年廖老师用锄头挑着箢箕捡牛粪、猪粪给村里做肥料,总是戴着一双帆布手套。有时候捡粪捡到他们村里来,就坐下来和他父亲谈谈天。廖老师戴帆布手套就成为他哥哥和同伴的话题,他就张着耳朵听他们评论。

廖老师给他们做《红楼梦》专题讲座的情景,是他印象深刻的回忆。讲座在学校大礼堂进行。他记得的只是当时的那种气氛,这种氛围却激起他反复阅读《红楼梦》的热情。同时他把图书馆里周汝昌和俞平伯的繁体竖排的红学著作借来看,还有王昆仑、蔡义江、黄苗子、吴恩裕的书都找来看,以至于后来有同学说他是红学家。廖老师具有一种老派绅士风度。冬天进得教室,廖老师总是用双手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下课时也是用双手把帽子戴上。他们在同学聚会时都共同回忆了这一招牌性动作。不过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廖老师的招牌性话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廖老师一边在教室里急速走动,一边略显急促地说出这句话,而且往往把"邪"这个字的读音拖长一下,至今仍然让他记忆犹新。清癯的面容,温润的眼神;洋溢的激情,和煦的熏陶;峨峨玉山的体态,岩岩孤松的举止;老而弥坚的风度,宁折不弯的气质——廖老师以其对语言的热爱,对操守的珍惜,诠释了"老师"的深层含义。今天,他越看胡适的照片,就越觉得廖老师从面貌到神态像极了胡适。特别是稍显瘦长的脸型,眼神里透出的那种温润,神情里显出的那种笑意,都让他在心里感叹:老派绅士形神毕肖竟然到这个地步!

后来苏祖祥也做了语文老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肖老师和廖老师以及他父亲对语文的陶醉感染了他。刚工作时,他经常听到学校领导说要做一个知识广博的老师。常见的说法就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一桶水和一碗水的关系。不能否认知识的多少在教育活动中的分量,但这个说法却让人心生疑惑:老师就是凭知识丰富折服学生?而且应试的压力使学生、老师、家长、学校喘不过气来,难道简单的知识传播就能减缓这种压力吗?后来他又看到这样的说法: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些说法解开了他的疑惑。于是在教学过程中,不管教的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基础年级学生还是毕业生,应届生还是复读生,普通中学学生还是重点中学学生,他在尽力减缓应试压力、充分考虑考试需要的同时,总是致力于以自己学习语文的热情唤起学生的热情。他有几句招牌性话语:上语文课应该是最轻松、最高兴的时刻;阅读是人的第二生命;理科是火车头,文科是方向盘;心智发育应该是文理并行不悖,否则就是跛足巨人;语文是浇灌理科大树生长的清泉;最伟大的文学家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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